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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灵宗开门纳新,各地有志之士纷纷到场。
    一测成仙志,是否坚定不移,二辨根骨,看其有无仙缘。叁断品性,幻象四起,欲望皆显,胸中鬼蜮伎俩无处遁形,便是修为高深的魔宗宵小想趁机潜入也均在此关败露。
    入门考核严苛,但凡心志不坚者或偷奸耍滑之辈皆被阻挡在仙光之外。
    如此整整十日,竟有数万人参与。而成功入门者,不过十中之一,得入主峰内门者,才不过将将百人出头。
    多日来,对于刚刚踏入仙途的少年人来讲,云端那一个个缥缈身姿是如此遥远,心中惴惴又无比敬仰,壮志昂扬。
    然对于雾灵宗这般庞然大物来说,也就是注入不少新鲜血液而已。能不能成长起来,都还未定,不值得留意。唯有十几位杀出重围的少年,被引入内门,暂居一处,等待叁日后的拜师大典。
    群山迭翠,云雾缭绕。春日里阳光还算和暖,数只仙鹤立于太极殿门前,将脑袋埋进翅膀底下,又忽地扬起脖颈,高傲地望着山下,细长眼眸看似锐利实则茫然放空几乎入睡。生长在鼎盛仙门内,仙鹤亦养就了一身懒怠脾性。
    几名年纪不大的弟子悄声凑到近处,伸出手试图摸一摸它,仙鹤将脑袋不情愿地往旁边一撇,躲了开去。
    “你这呆头鹤!当真小气,等哪日逮到你,我一定把你尾巴毛薅秃!”女修气愤一跺脚,扭头走了。
    白鹤微一振翅,飞至云端,轻飘飘落于殿前巨石顶端,继续埋头弯颈啄毛。
    巨石十丈之高,其上以剑气刻下“问道”二字,笔锋遒劲,蕴涵无上剑意。仰首望去,金光耀目,只觉眼珠都要被刺伤。
    太极殿前有一广场,百余丈宽,数名身着淡青道服的弟子正在场上执剑切磋。
    姬瑶单手把玩着玉萧,见身后侍童呆望不动,眉毛一挑。
    鸣竹抱着一小箱药草,抬头看向下方广场,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好、好生厉害...”
    近日雾灵宗开山收徒,各峰均招揽了不少人才,就连赋阳真君都松了口,允了姬瑶收下一名小侍童,作杂役弟子,帮忙晒晒书、晾晾药材。
    姬瑶领着小弟子回来,正巧一众修士在广场上练剑,参悟剑意,以求哪日参透无上道法,稍有进益。
    场内地面用赤炎玉铺就,凡间里,唯有帝王将相的用物才能镶嵌一小块赤炎玉,彰显身份不凡,而在雾灵宗,百丈宽的太极殿广场竟是皆由赤炎玉落成。
    姬瑶早已看惯了这些场面,新入门的弟子却看得眼睛都挪不开。
    场下,修士或是相互切磋,或是听师姐师兄讲解心法、招式。十数人错落着直直立在原地望着问道石,蹙眉思索试图悟道,还有几人浮在半空,闭目立在剑上,周围各色剑气环绕,有所参悟。
    修道者身骨不凡,天赋异禀,生来可沟通天地,以灵力蕴养经脉。然求仙问道终属逆天之举,得道者不过千千万万中方出一人。
    姬瑶一扬下巴,傲然笑道:“这便是修道。”她语气是与有荣焉的高傲,神色间却有股抹不去的落寞。
    姬瑶看向鸣竹,“等你随我入了清临峰,见到赋阳真君,便知晓真正的仙人之姿该是何等出尘超绝。”
    鸣竹怔怔地看着一处,痴痴傻傻地开口道:“是...那样吗?”
    姬瑶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
    演武场外围,离人群较远的地方,玄衣少年挽了一个漂亮至极的剑花,剑势凌厉,身形瘦削招式也稚嫩,却已能调动几分剑气。
    一套剑招完毕,少年收剑站定,气息微乱,因剑气飞舞的碎花纷纷落下,星星点点落在漆黑长发间。
    宗内基础剑招,在他手里竟能暗藏如此气韵。
    少年黑衣黑发,眸光冷峻而坚毅,恰好浅粉花瓣凌乱地洒在他发间与肩头,柔和了周身凌厉气质。姬瑶看着这一幕,迟迟不曾转开目光。
    他缓缓抬眸,直直对上姬瑶的视线,那双眼极冷,眼瞳色泽略浅,覆了一层薄雾一般,眼底凉意如剑刺破暧昧模糊的柔雾,如月下幽昙晶莹剔透,却机锋暗藏。姬瑶晃神半刻。
    少年没再做任何反应,淡淡收回视线,转身走了。周身灵气轻震,落花悉数掉在地上,衣袂飘飘,不染纤尘。
    姬瑶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那双冷寂的眸底,看不近任何人。
    她心底忽地泛起一股想要摧毁那片冷寂的欲望。
    她相貌生得好,性子也娇软惹人怜,宗内人人都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着,况且她还是赋阳真君唯一的弟子,谁都要敬她叁分。可偏偏这名男子敢那般轻视她。
    哼,她才不稀罕。
    “走了。”她语气生硬道。
    鸣竹也不畏惧,自一时吃惊回过神来,心中想着眼前这位仙君也是如此运剑吗,那该是何等摄人风姿,便脱口问了出来。
    男子舞剑时天地灵气相合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至于鸣竹所问,她稍一思考便觉得烦躁。何等风姿?她这一生哪还有机会呢。
    姬瑶目光微垂,并未回答。
    鸣竹倒着步伐紧跟上姬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资质一般,灵根十分驳杂,本来都要被赶下山了,是她抬手点了点她的位置,将她带入山门,引她得见这一片山河。
    少女嬉笑发怒都似撒娇,哪怕明知修道者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也生不出其他或畏惧或卑微的心思。见她若有所思,倒心下愧疚,觉得是自己嘴拙惹了仙者不开心。
    一名青袍男修见到她二人,冲着姬瑶身后的鸣竹说道:“你倒是好福气,一入门便得姬师妹引路,入清临峰。若是能得真君指点一二,便是杂役弟子又如何。”
    “少做梦了,真君哪会看得上你。”孟寻和他拌嘴两句,搂着姬瑶的手臂,笑着道,“阿瑶,峰内少什么,我们自会送去,哪用得着这些粗手笨脚的凡人。”
    鸣竹听了这些话,面色平静,还坦然地看着几人,对万事都很好奇。
    修仙者不在意凡人,哪怕平日里顺手帮凡人镇压妖魔,实则也没将他们当成同一层面的人看待,也是,修者无岁月,凡人匆匆百年,哪里值得仙者驻足。所以有些话自修者口中说出来,不知不觉就带着些轻蔑。
    两人口无遮拦惯了,江重轶皱了皱眉,低声对她道:“你莫要听他们胡言。”
    鸣竹没觉得这有什么,却没想到有仙者在意她的感受,一时慌了神,不知说什么好。纠结片刻,那名高大英气的女修已经收回目光。
    她只能郁闷地低下头去,苦恼自己没给出像样的回答。
    姬瑶倒不是没有江重轶敏锐,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没想到江重轶竟愿意出言安慰。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也没来得及捕捉。
    有了他们打岔,倒让姬瑶将那股被人忽视的不快放下了。
    黑衣少年的衣着不似宗内服饰,想必是刚入门的内门弟子,但一大宗门,内门弟子何其多。任他再是冷傲,若是没有实力匹配,不过是笑话,迟早埋没于众人,不足为虑。
    将那阵不愉快清出脑海。姬瑶意有所指地看向孟寻的屁股,笑道:“阿寻必是想念我院内那两只大白鹅。”
    孟寻笑容一僵,脸上划过一抹羞恼之色,郑重摆手道:“此等凶兽,实在不适合作为宠物。阿瑶,前日我偶然发现一处绒雀窝,待它出壳,我为你取来。”
    绒雀一身细密软绒,暖乎乎的毛球,最适合搂在怀中把玩。它性子温顺胆小,极善躲藏,动作灵敏,然羽翼色泽奇艳,触感柔软,被一众年少修士争相掠夺,暗自较量各自能力。
    江重轶听到此处,微一挑眉,道:“好大的志向。姬师妹,前几日我看到一只风隼在主峰外围盘桓,我们一同去捉它如何?”
    孟寻摇了摇头道:“风隼野性难驯,还是绒雀好。”
    一群人缓缓走来,当先的男修道:“我们姬师妹身娇体弱,可受不住风隼的凶悍。绒雀乖巧,空有容色,最衬师妹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赵师兄说得太对了。”那群人笑得意味不明,毫不收敛。
    赵林出身世家,在天玄剑宗附近,舍近求远来到雾灵宗,只为拜入赋阳真君门下,却被拒了。同年,赋阳真君将姬瑶自外面带回来。自此,他便一直视姬瑶为眼中钉,一众好友自然与其立场一致。
    “有些人真当自己是真君首徒了。一个拿不起剑的废物,也配留在清临峰?”人群里的嘲讽愈发肆无忌惮。
    “真君何等高贵,不过是容忍一个小姑娘住在自己峰内,没什么难的。你们想啊,这神阶灵兽赤金龙还会在意自己府上的一只虾米?”
    几人闻言,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叹其用语巧妙,“还是周兄说得有理!妙,当真是妙!”
    那名黑衣男修恰好执剑走过此处,距离不远。修者五识灵敏,定然将他们嘲笑言语听得一清二楚。姬瑶素来不在意他们,此刻却身子骤僵,两颊滚烫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不愿他将这些嘲讽之语听去。
    孟寻与楚亭一齐沉下脸色,道:“师妹不用剑,也胜过你们许多。”
    “我等这点修为,如何与数之不尽的灵器相比。不得不甘拜下风!”
    江重轶上前一步,站在姬瑶身侧。她横臂举剑,动作利落干脆,以目光扫视对面之人,淡声道:“若是闲来无事,可与我等切磋一番,定当奉陪。”
    宗内禁止内斗,若需切磋,可去试剑台。江重轶剑法出众,几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自然不敢应下。
    赵林也不敢正面与其过手,不过是顺口给姬瑶添几句堵罢了,偏偏这个废人总少不了人护持。看她们能护到几时。
    “躲在人后,看你能躲到何时。”一群人见叁人不改维护之意,愤愤留下一句,便结伴离开。
    楚亭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之意。
    江重轶道,“阿瑶,莫要将他们的听在心里。”
    “自然,他们哪用得着我记住!”姬瑶压下心底莫名的焦灼,神色自然,接道,“阿寻师姐,绒雀在何处,我与你一同去寻。”
    孟寻还气愤着,闻言道:“风隼强悍,与师妹相配,方才是我过于胆小了。还是听江师姐的,猎一只风隼。到时候丢出几个风刃,准得吓得他们再不敢胡说!”
    “阿寻也觉得绒雀无用?”
    江重轶看了她一眼,道:“绒雀也不错。改日我们一同去蹲守如何?”
    姬瑶:“好哇。”
    楚亭道:“那便约好了。”
    孟寻看了看江重轶以及楚亭二人,不知怎的忽然又改了心思,偏要跟她作对不成,罢了,依姬瑶的就是,“嗯嗯嗯好好好,听你们的。”
    姬瑶问道:“江师姐,你们是要到何处去?”
    “这几日跟着诸位长老组织入门考核,得了不少功德,去山海阁取些丹药、术法。”
    孟寻道:“新弟子惹了不少笑话,这届倒有那么几位不简单的。”
    “得阿寻夸赞,必是不凡。”
    “嘿嘿,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有的。”孟寻得意道。
    楚亭温声道:“是啊,孟师妹这一次也算是不虚此行。被新人幻象吓得求助长老,旁观长老处理了这次事务,增长了不少见识呢。”
    “我明明...”
    江重轶向来有礼,少有打断人说话的时候,这时候却淡笑着开口:“她让我们不要说出去,师妹算不得外人,听一听总是好的。可惜错过了她掉头就跑的样子。”
    姬瑶露出回忆神色,道:“多亏我家两只凶兽,见过的,见过的。”
    孟寻倒飞出去,愤然道:“阿瑶,改日再聚。这群言而无信之徒,孟某不屑与之为友。”
    “好。一言为定。”江重轶头也不回地应道。
    楚亭道:“师妹,早点回去吧。绒雀之事,传讯联系。”
    “好。”
    几人各自散去。回峰路上,姬瑶叮嘱鸣竹一些峰内需要注意的事情,安排好住处,便向山顶走去。清临峰地势较缓,不似藏剑峰险峻,也不似涂灵峰植被葱郁,浓郁灵气化作灵液挂在叶尖,层层薄雾笼在林间,一片清寂。
    今日该去疗伤,她还是早做准备的好。脚下步子加快,衣裙如风轻轻掠过此间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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