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嗓音飘散在边关冷冽的风中,伴随着战旗烈烈飘舞,竟莫名让人觉得可笑。
“我只知道,守家卫国的是前面浴血奋战的军人,不是你这种,只会在宫殿里谄媚逢迎的小人。”
万余将士大都是朝廷新征的兵马,还不曾历过战事,此刻却能分明地看到最前方的少年衣袍染血,长剑反光的模样。
能听见远处只隔着一座城的金戈铁马,杀声震天。
“慕容星,你好生放肆!一个判了斩立决的罪臣,竟敢如此对咱家说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还是一个昏君之令!”
慕容星凤眸瞳色疏冷,眼底却仿若烈火燃烧。
烧着军侯世家传承的奔涌热血,烧着守关将士马革裹尸的铮铮铁骨。
“我知道,底下的将士们都是朝廷新征的兵马,如今大梁缺粮少银,诸位依然愿意入伍出征,无非是男儿一腔报国热血。”
“你们对面的城墙上,就是大梁将士在同魏军血战,若你们愿听这几个阉人大放厥词,那便同室操戈!”
“若你们愿意听我号令,入城抗敌,那便将这几个阉人就地斩杀!”
一阵轻微的骚乱在底下的军阵中响了起来。
拿着圣旨的太监被慕容星几句话逼得一身冷汗,忍不住喊道。
“这可是圣上的旨意!你们要是敢违抗军令,就是叛国,杀头,灭九族的大罪!”
“难道看着魏军长驱直入,践踏大梁土地,杀害无辜百姓,就不是大罪了吗?!”
慕容星冷笑一声,缓缓抬手,示意守在城墙处的弓弩手们搭起了弓箭。
“魏军近十万之众,来的援军才不过万余人,我们的陛下却还想着用这万余人,废太子,杀将领。”
“怎么,莫非要等到魏军打下长安城,打到南方,将士们的家小都难以保全了,才晓得什么叫家国大义吗?!”
少年的脊梁挺拔,如北方山间峭壁上的松柏,长身玉立。
他带来的弓弩手不过数十人,却似领着千军万马,面色淡然分毫不改。
“只要你们杀了这几个阉人,我便开城门放你们进来一起抗敌。若是你们想着圣命难违,那便尽管攻城!”
隔了数十米的地界,却好似隔了一道天堑。
死一般的寂静,放大了远方传来的喊杀声与战鼓声。
“魏军都要打到长安了,还有什么皇命不皇命的!”
不知是谁率先出声,半数的士兵忽然哗然起来。
几个将领对视了一眼,忽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策马到了几个太监的身边,刀刃一挥,就把几个面目惊恐的头颅斩落在地。
“慕容世子!家父曾是老侯爷的部下!如今圣上下旨,革了侯爷的爵位,软禁在京中。”
“我等本以为此次前来是增援西北,却不料等来的是这么一纸诏书!我等愿意进城抗敌,也愿辅佐太子殿下,举兵勤王!”
苍茫的天幕随着星斗转移,轮换了一个个黑夜黎明。
不高的土城墙已经糊了厚厚一层血渍,城楼底下堆满的两军士兵的尸骨,累累如尸山血海,根本分辨不清究竟战死了多少人。
“世子,不知太子殿下率领的军队,何时能到啊?”
慕容星踏过一滩滩半干的血泊,趁着魏军攻势稍停的空档,远眺着远方的连绵山林。
按着他同邵关的约定,今日已是最后的期限了。
少年俊朗的眉目微微拧着,冷冽的眼瞳乍看平静无波,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见慕容星并不作声,询问的将领忍不住低声道:“世子,城中还有力气一战的军士,已经不足五千人了……粮草,也断了一日了。”
“把城中留下的战马都杀了,给将士们充饥。”
“是。”
“世子!魏军又来了!”
云梯搭上城墙的轰响几乎已成了惊醒所有靠在城墙上休息的士兵的警钟。
不等报讯的士兵话音落下,弓弩手就自发地排成三列,长矛手立上墙沿,将矛头对准了底下攀缘而上的魏兵。
明明底下的尸体不可胜数,远方朝着他们用来的黑甲士兵还是如同潮水一般,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世子!把最后剩的滚木燃油用了吧!”
慕容星侧脸避开喷溅的鲜血,恍惚间才发现,这一日已到了午夜。
“弟兄们冲啊,梁人已经没有羽箭了!他们撑不住了!”
推着石车撞击城门的魏军越来越多,城外的叫喊声交织成一大片声浪,像是敌军提前欢庆胜利的欢歌。
燃油倒下了城墙,随着火把的熊熊火焰,筑起了最后一道守城的屏障。
“世子……要不我们撤吧?”
开口劝说的将领不敢把话说完,太子殿下,说不定已经不会回来了。
慕容星俊美的面容映着半面火光,另一半的阴影刻出少年立体的五官和凛冽的线条。
凤眸里的色彩,在夜的黑暗和火光的猩红间,显得莫测,却又决绝。
“……等燃油和滚木用完了,你就立即领着将士们撤出去。不用怕皇帝怪罪,你就说,我和太子殿下,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
将领愣了一下:“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为何不同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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