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少林时因为担心倚天剑太过招摇,便将其偷偷藏在一处地下,一直到今日离去时才取出。
她沉默走在这条小道上,神色郁郁,柔肠百结。
半年前她与空念离别时,也是同样的小道,她远远没有今日的凄苦。
时隔多日,物是人非。
身后传来窸窣的乱草声,无迹早就知道有人跟着,但因为那人并无杀意,她一直无视着。
如今眼见着要下山了,她站定,并未回头:“还有何事?”
道旁的灌木丛中扭扭捏捏钻出来一个小和尚,圆头圆眼,正是慧灵。
“你要走了?”
少女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而是继续等他说下去。
慧灵撇了撇嘴:“你与空念师叔祖,是两情相悦吗?”
无迹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时,瞬间握紧了掌心,倚天剑鞘上刻着的纹样立刻被狠狠按进手中。
慧灵见那明教教主一直不开口,走近了些想看看她是什么神色:“你干嘛不说话?”
她为何不说话?自然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甚至不知道二人之间是否两情相悦。
“我听他们说,你有未婚夫,那为什么师叔祖还苦苦纠缠?”慧灵才十六岁,他不懂这些。
他从小就被教导,姻缘不过暂时纠缠,爱别离、求不得更是苦中苦,是以万万不可私心淫动。
如今看着一向敬仰的师叔祖居然因为求而不得的姻缘叛出少林,这对他来说不啻于惊天轰雷。
所以他有点恨那个白衣服的女施主,就是她的缘故师叔祖才离开寺里的!但刚刚看见众人前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似乎又并非那么简单。
“不是他苦苦纠缠。”
嗯?
慧灵抬头,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了三四岁的少女,什么不是他?他刚想开口问明白,就看见那明教教主神色忏悔的继续道。
“是我心有不甘。”
慧灵皱着眉,他没听懂。
但那位女施主似乎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听懂,颓然笑了下便转身要走。
“哎!”眼见着她要下山离去了,慧灵忽然开口道,“师叔祖将院中经文典籍尽数交还给了空智监寺,监寺问他可有什么要带走的,他什么也没要。”
“就带走了一个酸枝木的六方八宝盒。”
无迹微愣,回头看他。
那小和尚咽了咽口水:“那盒子里是一截长头发。”
慧灵说完后莫名心跳加速,似乎背着佛祖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连忙扭头就跑。
无迹看着那小僧落荒而逃的背影,神色怔忪。
头发
记忆倏忽闪过。
“你居然将青丝遗落至他床铺,你可知这是何意!”少年神僧脸上的浅红不知是薄怒还是羞涩。
“女子将青丝遗落至他人床榻,就是求取白首之意!”他皱着眉,数落着少女。
那截青丝早就在她的记忆中淡去了,不过一截头发而已,只是用来作弄空智的小手段,当时她只是惋惜没有成功玷污空智的名声。
何曾想到,那一截青丝,会是他在少林唯一带走的东西。
心头恸然。
她远目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微微松开攥得僵硬的五指,手心是深刻的红印,但怔愣之下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所念皆成空。
她与他之间的缘分,早就印证在他的名号之上了。
在嵩山地界游荡时,原本心中沉郁的少女忽然发现四周戒备十分严苛,许多身着甲胄的元军举着长枪在街上游走。
她顿了顿脚步,巡视一圈。
忽然一位受惊的百姓因为挡路被推搡了下,眼见着那位行动不便的女子脚下踉跄,无迹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哎,多谢你啊小姑娘。”那位夫人年过四旬,朝着无迹笑了下便慌忙挎着篮子走远,似乎看出来她是江湖中人,并不敢过多接触。
无迹隔着人群看了眼路中间的一小队元军,目光凝住。
少林寺上,她问过杨逍为何明教之人会来此,杨逍说四地起义战火不休,亳州红巾军大胜追击,可元朝的汝阳王亲自率军,主战场已经由皖南转向豫南,明教来少室山,一是为了屠狮大会,二是为了援助豫南战场。
她沉默了下,问杨逍可是小昭传信说的,杨逍点头。
屠狮大会,少林为了避嫌根本没有给明教递出任何请柬,小昭却能猜的八九不离十,还令杨逍等人及时赶到,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少女皱了下眉,看着四周戒严的军队,豫南尚在远处,何以元军在此兴师动众呢?
她心有疑虑,却不知何解,天色渐晚,便索性找了家店坐了下来。
“姑娘,你的阳春面!”小二将碗放下后便离开,无迹伸手去拿桌上的筷子。
有风微动,隐密却迅疾。
无迹头也没抬,将手中的木着轻巧掷出,刚好挡下了空中那点寒光。
“劈嚓——”一道细微裂声,那根木筷从中被劈开,只有地上滚落的两根细木条证明它并未凭空消失。
少女面不改色的继续伸手拿了双新筷子。
“张教主。”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迹没有回头,挑了根细面放进嘴里,咀嚼。
“我家主子想见您。”
她这才顿住,微垂眼帘,用余光瞥向他。
自从她刚一坐下就察觉到空中有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算不上不怀好意,但也极其审视。
她心绪不好,没有搭理,也没有避而远之,而是大摇大摆的坐下要了碗面。
但刚刚那人出手了,投掷出一道寒光银针,饶是如此无迹也能察觉出,那道暗器更多的是试探。
虽然没有杀意,但也远远算不上友好。
无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名为留顺的老仆:“你家主子,是谁?”
他虽然一直跟在赵瑾身边,但谁知道他效忠的是王爷还是世子呢。
留顺微微一笑,虽然弓着身子状似谦卑,但实际上却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醉客山庄庄主,赵公子。”
无迹眯了下眼,赵瑾不是被抓回去了吗?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她并未立刻回复,似乎在犹豫面前着老仆话中的真假。
留顺呈上手心方寸大的丝绢:“主子说您要是不信,见此便知晓了。”
无迹皱着眉盯了会儿那丝织物,莹白一片,边缘毛躁,似乎是被人剪下来的,伸手捻了捻,丝质顺滑,似乎是丝绸之类的
她拧着眉想了半晌,盯着边缘十分眼熟的半截兰叶看了好一会儿,才手心一抖,顷刻间指尖一个用力,刚刚还完好无损的丝绢立刻化成丝丝缕缕消散在空中。
留顺惊讶的抬头看了眼这位明教教主,但没有说话。
少女咬着牙:“他在哪?”
留顺有些惊诧,原本还以为她不相信才毁了绢子,刚发愁要怎么回去复命,没想到居然相信了!
哎,年轻人啊。
“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