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好一面说着,一面抬眼瞄了瞄案前的男人,但没敢认真看,只看到了半个下颚,接着飞快地低下头,继续说:“爷不信么?爷可有看到妾的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今夜子时,不见不散。’其实这是我堂兄弟写给我的,叫我不要忘了家中旧俗。”
“……”
喵喵?他有在听吗?怎么半天没反应?
碧好扯袖子擦擦眼睛,趁机透过眼睛睁开的一条缝瞄他一眼。这回仍是没看清,但是没由来的,她感觉他的气势变得恢弘,那是一种来自阎罗殿的,幽深寒冷的绝地死亡味道。
碧好脖子一缩——差点忘了他在大理寺当官,审过无数穷凶恶极的人犯!
眼角掠过地上那把鸡毛掸子,碧好飞快地拿起来,放到书桌上,紧闭双眼,视死如归似的,狠狠道:“爷,打我吧!都怪我没有提前跟爷说好,让爷误会了。打我吧,我认罚!”
“……”
半晌,碧好感觉他从她身边路过了,他说话的声音就响在她头顶,使她震了一震——“就这样?”
“嗯嗯!”碧好用力点点头,顿时又委屈了起来,“难道,难道,爷还要杀了妾身吗?妾才十七岁,才陪伴爷不到半年......爷,一日夫妾百日恩。”
话落听闻一声嗤,是他的鄙夷,“你想走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让你住在这里,真是叫你委屈了。说说,往后想住哪?半夜带着个包袱,想去哪个男人身边?”
碧好惊讶抬手,捂上自己的小嘴。
这话说到后面,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难道,他在吃醋?
今晚这事儿,好像有转机啊。
碧好转动膝盖,朝着他的正面扑去,一把抱住他一条腿,没头脑地喊:“我不!”
“不什么?”
“不愿离开爷。我心里,敬着的,爱着的,只有爷一个人……”
说完都想打自己的嘴,自己跳进荷花池前说的什么话来着?
——我本不想嫁给你,是你强取豪夺逼我进门的。
她还要跳池以死明志......
天哪,她之前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圆润的下巴被一只大手抬起,碧好的视线被迫上移,终于对上他的面孔。
男人束发戴冠,狭长的双眸疏淡幽深,薄而淡的唇总是充满威严地紧抿着,几乎不笑。像一只在黑暗中翱翔的雄鹰,孤傲而强大,睥睨着这个他触手可得的天下。
碧好闻到他身上惯用的淡淡龙涎香味道。
和前世一样,她还是克服不了见着他就要害怕地低下头的坏毛病。尽管知道他不会把她赶出去,更不会打她,可她心里还是隆咚打鼓。
李漠不响,两指捏住女人柔软的两腮,瞧着女人一汪水眸,和一张他从未见过的乞巧讨好面容,片刻才道:“我纳你为妾,是为了消遣,你却从来不给我好脸色,还几次叁番给我惹来麻烦,还说这些话——”
他忽然把女人的两腮推开,不想再看她一双汪汪杏眼,“你觉得我很好蒙骗?”
“没有......”碧好真真怕了,她跪好,不敢再扒扯他的衣角了,也不哭了,急着开口道,“可是,人非圣贤,熟能无过,爷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以后改好,再也不惹爷恼了。”
“你拿什么做保证?”
“就凭,”碧好顿了顿,“我是爷的奴婢,爷若不喜欢我,随便把我打杀了、卖了,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端正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有胆子跟人私通,也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高兴了,赏她颗糖;不高兴了,打她,卖了她,都是合情合理的事。
只因,她只是一个侍妾,和下人没有区别。
她仰视他颀长清瘦的身躯,准备迎接他的下一番审问。
不想,她竟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他道:“回去。”
旋即还道:“从今往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迈出荔园一步。”
碧好诚惶诚恐,轻声应:“是。”
爬起来,揉揉自己的膝盖,拎着襦裙倒退几步,慢慢退出去。
门外的小蓝和小红一同上前,将她扶住。
这回李漠只是罚了她不准上街和回娘家,却不是像前世一样罚她不准离开自己的小小院子,难道,这是因为她方才的那番话把他给说服了?
碧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烛光明亮的书房,李漠站立的侧影就剪在那糊窗的软烟罗上,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这一世,好像很多东西都开始有了改变呢。
. . .
叁日后,碧好带着丫鬟在通往蓼风轩的路上徘徊。
休整了叁天,她的身体和脸色都已经复原。她住的院子暖香坞换了一批人,人数倒没有裁减,还是两个贴身大丫鬟,四个在外面做粗使的,一个管事嬷嬷,饮食供应也和原来一样。
只是,李漠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说过来看她,也不派人来问。
再这样下去,她离冷宫也不远了。
碧好略微急躁地扇着团扇,一边放眼去看路,“不是说都在晚饭前回来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晚?腿都站酸了。”
小蓝细声道:“应该快了,姨娘再等等吧。”
小蓝没进暖香坞伺候之前,一直听说新进的姨娘不喜欢世子爷,总是给脸色瞧,一问叁不应。
可是就这几天看来,小蓝觉得林姨娘心里还是很在意爷的呀。这不,爷的轿子一进来,林姨娘就飞奔上去了。
荔园很大,从正门进到主人的住宅都得走上好一段路,李漠有时从宫里回来,有时从大理寺回来,若周身劳顿,便会乘轿子进园。
碧好挽着披帛风风火火地走到轿子前,像昨晚一样,顺滑地跪在石子路上,娇声道:“贱妾林氏给爷请安!”
“......”
四个轿夫吓得差点没站住脚。
在轿子边行走的贴身护卫陈静同样一愣。
这林姨娘,脑子还没好么?
“落轿。”陈静道。
碧好直着半身,瞧见轿帘撩起了一半,露出了里面人的紫色官袍,她便抬起头,装一个小可怜模样儿,“爷,妾的身子已经好了,特来伺候爷。”
话音刚落,那只撩帘子的手却倏地放了下来,轿子里传出李漠冷淡的声音:“又闹什么?——回去。”
作者有话说:
前期是追夫火葬场,后期:狗男人你给我跪下!唱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