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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翊眉头微挑,“我看上她才是我眼瞎。”
    慕四道:“不管谁瞎,这事现在怎么办?大王既然已经下了赏赐,那就是定下公子了。”
    大王这人,诸事仿效皇朝,所谓一言九鼎,公布的命令,哪怕是错的,也不会推翻。更不可能为了这点在他看来极小的事,重新上表请求换人。
    “定下就定下呗。”
    “嘎?”
    “太女夫呢,多荣耀,”慕容翊微笑,“难道我也轮上一回好事,也该让大家都乐乐啊。”
    “嘎?”
    朝三暮四面面相觑:公子气疯了?
    不等朝三暮四整明白,慕容翊已经转身追上送赏赐的队伍,让内侍把赏赐送到自己府里去。
    王子们十六岁出宫开府,他不受宠爱,年初满了十八岁,大王才想起来给他赐了一座宅子,地段有点偏,是个罪臣被罚没的宅子,也不甚大,不过他身边人少,倒也宽绰。
    内侍有点诧异,以往这边难得得了赏赐,都是送到宝相妃那里去的。但这次事主是慕容翊,自然照办。
    和皇太女定亲,名义上足够荣耀,朝廷本身就有不菲赏赐,再加上定安王的赐物,浩浩荡荡的队伍,第一抬箱笼已经进了慕容翊的府邸,最后一抬刚出王宫。
    朝三恍惚地道:“十里红妆啊这是,公子第一回这么有场面。”
    慕四冷峻地道:“打住,公子没嫁人。”
    “哦。”
    声势浩大的队伍经过王宫,官署,最热闹的主街,小巷几乎没多久,全城都看见了属于太女夫的荣耀。
    紧接着,大王的王命也到了,令慕容翊挂职斗牛卫指挥使。
    斗牛卫是捍卫王宫十二卫之一,王国精兵。指挥使向来都是大王亲信,慕容翊这个当然是虚职,不过是为了配上太女夫的身份,合婚书的时候说起来好听。但是百姓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顿时一阵惊叹。
    慕容翊领了王命,当即就穿上斗牛卫镂金红罗袍,大开府门,让那些赐礼满满地摆了一院子,然后广下请帖,邀请十七个兄弟赴宴。
    十七个兄弟,除了一向自矜身份的大王子,春风得意不屑和他结交的二王子,素来和他面子情也没有的四王子,其余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心理,倒都来齐了。
    一进门一群王子就险些被满地的金银器物绊了一跤。再一抬眼,被满地灯火照耀下的珠光宝气刺瞎了眼。
    亲自引路的慕容翊,看也不看地将一个高脚黄金九瓣莲灯台踢得骨碌碌滚到一边,喝道:“如何这许久还没收拾好!”
    朝三:“回公子!我们已经干了一天啦!紧急招募的短工一百人已经在路上,慕四去找的工匠也已经到了,势必在三天内造出足够存放的十间库房!”
    慕容翊也就哼了一声。便有一个清秀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遍地绮罗,笑道:“小十八,如今可发达啦。”
    慕容翊笑道:“十一哥见笑。不过是我这府里简陋窄小,一时难以容纳罢了。”
    十一王子慕容章呵呵一声,道:“有点碍事,我帮你清理一下,免得绊了脚。”弯身捡起几件东西,大袖垂下,顺手塞了一个璎珞圈在自己袖子里。
    慕容翊目光流转,笑容从容中微带炫耀,仿佛根本没看见。
    进了正厅,席面早备。众人也有来过他府邸的,见过他往日府邸模样,便是没来过,也知道他不过靠那王子份例过活,并无进项,府中定然简素。然而今日那素锦之上堆满绣缎,白墙之间挂遍彩帷,更兼珠箔银屏,金灯银爵,团花簇锦,满眼的纷华靡丽。简直不把人眼睛刺瞎决不罢休的嚣张。
    席上八珍玉食,嘉肴美馔,慕容翊高踞上座,频频劝酒,一脸的春风得意,以至于王子们一开始还对这婚事不以为然,此刻看这荣华贵盛,和慕容翊发自真心的得意,不由渐渐也恍惚觉得,似乎这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倒是便宜了最不受宠的小十八。
    十一王子更是频频看这一室的装饰,默默计算着价值,越算越脸色不佳。
    酒至三巡,客人未醉,慕容翊已半醺,便指着那些物件,一一说来历给客人听。
    “看见没,这个镶宝珠八蝠捧日金盘,是皇太女日常用来盛水果的。出自名匠之手,其底部雕刻十八瑞兽图腾,只有皇家能用,一共就一对。她见了我的画像后,便命人送了另一只给我。可是这玩意儿太重了,端起来真的很累啊!”
    众人:觉得累你还抱着不放做什么?
    “这个莲青穿花龙纹梅瓶套,出自内造的云窑。云窑瓷器件件精品,皇太女优中选优挑出这一套,让人棉布十余层包裹了送来。这瓷色如雪,洁如玉,轻薄可见日月之光,倒还不错。只是颜色太素了些,哎呀,小姑娘的眼力见识也就这样啦”
    众人:瞧不上人家眼力见识你干嘛把那瓶子给我们每人桌上放一个?
    “这件琉璃翡翠十八子手串,颗颗光润,是皇太女日常亲手戴着的,哎,这些姑娘玩意,非要给我做什么!”
    “这个紫晶兽钮椭圆私章色泽倒还纯粹,皇太女嘱咐我,闲来无事给她写信时,便用这个私章。谁有工夫总给她写信!”
    “这件”
    “那件”
    主人滔滔不绝,客人脸色如同食粪。
    这高贵妖艳的画风,实难承受。
    好容易等慕容翊说得口干,喘一口气,从怀里掏东西,众人正准备见缝插针扭转话题,就见他掏出一张纸,微笑看了半晌。其时华灯璀璨,灯下美人肌肤如玉,端丽皎洁,众人都忍不住凝神去瞧,见他看信时眉宇带笑眼波流动,虽不发一言,却情意四溢,显然那便是不一般的信了。
    众人心中便有猜测,却又不愿意问,以免听他那似憾实炫的语调吹嘘。短短一张纸,慕容翊看了许久,良久才一笑,将那信纸收回怀中,和众人道:“少女怀春,一纸相思,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来了,又来了。
    你这看似谦虚实则浮夸的笑容。
    七王子忍不住道:“如此倒要恭喜小十八了,皇太女竟对你一见钟情,情深义重。如此甚好,小十八也没什么职衔,正好往那盛都做太女夫,好生伺奉皇太女。而我等事多人忙,也只能留在汝州,为父王分忧了。”
    这是讥讽慕容翊不受宠才做太女夫,做了也没前途。
    慕容翊笑得眉眼弯弯:“七哥此言差矣。弟弟能做上这太女夫,也是为父王分忧啊。说不定将来弟弟能分的忧,比哥哥们还多呢!”
    这话一出,室内一静,然而当众人都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来时,慕容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凡学高论。
    众人:“”
    但接下来众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慕容翊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去做太女夫,是父王有意为之?
    难道这太女夫不是个鸡肋,父王于其间另有深意,慕容翊此行带着任务?
    众人联想到父王深藏的野心,和朝廷的关系,不由都想到了“高级细作”这四个字。
    以太女夫的名义打入朝廷和内宫,掌握皇太女继而掌握更多资源和人脉,将来里应外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来成了事,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准父王给小十八许诺了什么,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么算下来,这一场婚事绝不吃亏,至不济还有一场富贵荣华
    众王子越想越坐不住,当即纷纷告辞,慕容翊也不多留,亲自送出来,一脸的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不住拉着哥哥们的手,嘱咐他们日后去了盛都务必去他宫里坐坐,他和皇太女贤伉俪定扫榻相迎。众人面上假笑应着,心里呸地一声。
    瞧这轻狂样儿!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贤伉俪上了!
    等人都走了,灯光转寂,那些金银玉器,满室绮罗,都悄无声息收了。慕容翊立在长廊的暗影里,半身月影半身夜色,阑干边昙花乍开又谢,只留淡香一抹,远处宫灯暖玉般的辉光描摹他眉眼,是比这红雕栏绿庑檐更华美的轮廓。
    有黑影悄然越过高墙,落在他身前。
    “三、五、十三、十四等诸王子直接回府就寝,六、八、九等王子召集幕僚议事七、十七王子去了母族外家十一王子夤夜入宫。”
    慕容翊唇角微微一勾。
    他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一番炫耀实为攻心,攻的是诸多王子觊觎大权的心。
    僧多粥少,儿子多了能分的宠爱也少,大部分别说中枢要职,肥差也没几个。权力固然有莫大诱惑力,但若是没有权,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其中更以好赌,已经欠了很多外债的老十一为其中翘楚。
    现在,想必老十一已经连夜进宫,去寻了他那颇受宠的母妃,向大王进言,想要替代自己为太女夫了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题外话------
    这章原本想叫凡尔赛学高手慕容翊
    第19章 辽东宅急送
    夜半时分,在宫中不惜钱财,收买人脉的宝相妃,也得到了一个消息。
    这让她从儿子得尚皇太女的欢喜中迅速清醒,匆匆披衣起床。
    灯火照耀她铁青而苍白的面容,半晌忍不住喃喃怒骂出声。
    “金氏和十一那一对贱皮子!竟敢抢我翊儿的太女夫尊位!”
    她披了衣裳便要往外走,却被急急赶来的嬷嬷拦住,又不是得宠的妃子,这半夜三更往大王寝宫赶,不是触霉头嘛。
    宝相妃也并非不明白这道理,皱眉坐在床头思量半晌,问:“大王今日下的王令还在我这里是么?”
    嬷嬷道是。宝相妃是慕容翊之母,定安王便将朝廷书和王令传给了休心院。
    宝相妃紧紧抿了抿唇,半晌幽幽道:“说不得,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一个时辰后,已经睡了的慕容翊被叫起。说宝相妃得了急病。慕容翊急忙起身,匆匆赶往休心院,还没进门便问:“白日还好端端的,如何忽然得了急症?太医可看过?什么症候?可吃了药了?”
    嬷嬷们小心翼翼答着,说是听闻喜讯娘娘高兴,晚饭多饮了几杯,又吹了风,半夜便忽然烧了起来,太医已经来看过,说是风寒入体,颇有些沉重,因此才唤了公子来。
    慕容翊进门,便见宝相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帕子,眼下青黑,一脸憔悴。他素来见惯她盛气凌人精神亢奋,倒少见她如此虚弱,倒有些不习惯。便在她床边坐了。
    此时婢女熬了药送来,慕容翊亲自接了去喂,宝相妃倒也没推拒,半阖着眼,喝了几口后便道:“半夜奔波,寒气入体,且用些夜宵热粥吧。”
    便有侍女送上夜宵来,在宝相妃的榻上安了小几,将宝相妃扶起,母子两个对坐用夜宵。慕容翊并不习惯和母亲太过亲近,刚想托辞拒了,宝相妃已经道:“你要走了。上次没能好好吃的饭,这次便由娘补上吧。”
    慕容翊心中一动,默然坐下,宝相妃神情恹恹,亲自给他盛了粥,勺子在瑶柱鸡丝粥中轻轻搅了搅,散去热气才递给他,又唏嘘道:“方才身烫头晕,睡不着,将诸事回想了一番近些年,娘亲心急,待你苛刻了些,你莫见怪。”
    慕容翊搅动勺子的手一顿。
    宝相妃素来是个刚硬的,极少低声下气给人赔罪,更不要说给儿子赔罪,这么多年来,他见惯她金刚怒目,凌厉如锋,从未想过她也有放软声调说这些的时候。
    想到刚刚自己做的事,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再一抬眼看见难得没有按品大妆的母亲,发鬓松散,隐隐露出一线霜白,竟是有白发了。
    能生下姿容如慕容翊,宝相妃自然也是难得的美人,她又极其要强,便是日常在自己宫里,也衣裳整束,发髻溜滑,称得上艳光照人。慕容翊也从未想过,母亲竟然也有露出老态的一天。
    慕容翊盯着那一线微白,五味杂陈的滋味便化成了淡淡的酸楚,为了遮掩此刻眸中神情,他举起碗,灌了自己一口。
    碗挡住了视线,因此也就没有看见那一霎宝相妃眼神的微喜。
    喝了一口粥,慕容翊才道:“母妃,外公去时,曾劝您过刚易折,让您戒痴嗔,开心胸,忘得失。随缘冷暖开怀酒,懒算输赢信手棋。放得开才见大天地”
    “这吃人的宫里什么都不在乎你我早死了!”宝相妃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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