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煦心想,他的家人一定很爱他。
但他从没听迟晏提过家人,再细想没有配合迟晏的情况做矮的开关,罩在画架和画框上的防尘布……只怕这段回忆,迟晏早已不想再涉及,他已经很久没进过这个房间了。
现在,他带他来了。
应煦恍然发现,其实迟晏送他的礼物,不是跟秦天较劲的那张奥特曼的素描,而是这满满一画室的回忆。是他不愿意提及,但却决定跟他分享的过去。
于是,应煦就这么静静听着,陪他一起回忆从前的美好。
如果有疼痛,也让他陪着他吧。
他会陪着他,一起走出来。
迟晏却没有多说。
应煦便也没追问。
应迟晏的邀请,应煦留在他家吃了个晚饭。餐桌上都是应煦喜欢的食物,迟晏对他很是照顾,他吃得心满意足。吃饱了,人就犯困,应煦有点迷迷瞪瞪,坐在餐桌上发饭困。
迟晏叫他:“小煦?”
应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双眼发直。
迟晏又叫一声。
“啊,迟先生,你叫我?”
应煦终于回过神来。
迟晏问他:“要去散步么?”
应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推着迟晏就出发了。
他们今天吃得早,最近天黑得又晚,出了迟家才发现,天上的云彩正燃烧着,把天空都烧成了醉人的红色。那种黯淡却又浓郁的颜色映在迟晏的脸上,给他添上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但他神情轻松,与应煦相处的时候,表情很是温和。
“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他随口问着,开始一个话题。
“唔,没什么。”
应煦这么说,自己却先笑了。
“我就是想,迟先生你真是多才多艺,要不是迟家的亿万家产耽误了你,你怕不是要成为一个大艺术家?”他从迟晏的画里看到了他弹钢琴、拉小提琴、乃至骑马、射箭的日常生活,才艺之多,让他惊叹。
对此,迟晏回以沉默。
半晌,才轻笑一声,说:“怎么不是呢?”
应煦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沉,只顾着想自己的,一时又觉得发愁。
迟晏听他叹气,问他怎么了。
应煦实话实说:“就是突然发现,你就是那阳春白雪,而我呢,就是下里巴人。”
迟晏煞有介事地接话:“对,属实高攀了。”
应煦那拇指盖大小的落差感就这么被迟晏击碎了,他大声控诉:“迟先生!你又逗我!”
迟晏便又哄他,跟他说:“你不会这些也没什么,我喜欢你,不需要你跟我的爱好相似,只因为你是你。”
他实在很会说话,应煦被他一句话就拿住了,又听他说:“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你。”
应煦想了想:“会不会太麻烦你?”
说实在的,他其实没什么兴趣。
迟晏摇头:“不麻烦,能听你叫我「老师」,我很乐意。”
应煦:“……”
他的恋人是不是有点热衷于角色扮演?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应煦提高警惕,果断驳回,果然看到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好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应煦最近这段时间确实腾不出时间学才艺,马上要期末了,他一边着手准备考试,选择导师,选题,提前做毕业论文,另一边王导的剧本终于发了过来,让他自己先读着,过阵子剧组要搞一个剧本研读,这么一张罗,也明晃晃给出了一个信息——王导的新戏要开拍了。
应煦忙了起来,跟迟晏见面的时间大大减少。
迟晏也忙,但还是会腾出时间,尽量多跟他相处。
他们约会的时候,应盈常常会跟着去,应煦也不拒绝,乐得蔺无双眉开眼笑。然后,在六月的尾巴上,一个惊天大雷在应家炸开,蔺无双直接在家里闹起来——应盈收到了国外名校的邀请函,她报考研究生被录取了。
“我不同意!”
蔺无双大喊大叫,威逼应盈放弃申请。
然而应盈执意不肯,她告诉蔺无双,她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乖女儿了,她决定要做自己。
在应秋实和戚美菱的调和下,蔺无双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应盈的决定,放她去国外逐梦。但她嘴上不说,不代表她心里甘愿。从那以后,应煦常常会被她幽怨的目光锁定。显然,她终于明白了应煦在这其中的角色。
呵,真没想到。
她蔺无双精明一世,竟然被一时的顺利迷昏了头,中了应煦和自家女儿的道!
又是一天早晨,应煦跟家人告别,大步走出应家。
蔺无双听到是迟晏来接他,愤恨地咬紧了银牙。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了,感谢大家的陪伴,爱你们=3=——
第66章
应煦觉得蔺无双的愤怒挺莫名其妙, 支着下巴跟迟晏吐槽:“她是真的不明白么?盈姐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她的提线木偶,就算没有我帮忙, 盈姐也会展翅高飞,她拦不住她!”
迟晏有几天没见他了, 听他喋喋不休,只是浅笑。
倒是应煦先发现自己的失态, 低头去看盘子里的意面, 拿叉子扒拉两下, 声音小了下去:“好不容易出来约会,我不该说这个的。”
像卖乖的小猫,不想主人发现它的暴脾气。
迟晏眼底的笑意更深,说:“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些你不跟我说, 又能跟谁说呢?”
应煦就高兴了,又支棱起来:“嗯嗯, 我只想跟你说。”这些吐槽他可不会吐给爸妈或者哥哥听, 显得他太幼稚,又小心眼。
但迟先生就不会,他给了他足够的包容, 让他能够轻松自在地倾吐出所有的不快。
真好!
应煦笑弯了眼:“说点别的开心的事吧?迟先生你说,我想听。”
他笑着凑近迟晏,浑然不觉自己眼下的青黑暴露无遗。
迟晏见了,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最近几天熬得狠?不要太拼,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二婶要是再给你难受, 就告诉我, 我来收拾她。”他的小朋友最近够忙了,回家还得看蔺无双的脸色?他不同意。
应煦听愣了:“迟先生,你这样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迟晏但闻其详。
应煦一手抓起迟晏送他的花束,倾身过去,挡住他俩的侧脸,在迟晏唇上落下一吻:“会让我……忍不住想亲你。”
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迟晏来不及感受应煦唇瓣的柔软,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便结束了。
他们坐在靠窗的一桌,被花束遮挡,没人注意他们的大胆行径,周围依旧热闹喧嚣,空气里弥散着食物的清香,还能听见其他食客低低的絮语。应煦偷完一吻,正觉得心跳鼓噪,手腕忽然被抓住。
迟晏不允许他从容撤退,又把他拉回来,亲了亲他的嘴角。
“不要撩拨我。”
他声线微沉,显然还没亲够。
应煦:“……”
应煦是真不敢撩他了,乖乖坐好,像最守纪的小学生。
这顿饭没吃太久,应煦还要赶着去学校。
迟晏送他过去,在车上再次强调,要他注意休息,至于蔺无双那边,如果他有需要,只管跟他说。
应煦乖乖点头,说:“其实还好,马上要放假了,王导那边通知我七月初进组,我在家呆不了几天就拍戏去了,倒也不用看她脸色。再说了,她老那样黑脸,我也是会怼她的好不好?”现在没怼,只是不想引爆她的脾气,毕竟应盈还在家呢。
迟晏这才放心,放他下车。
没几天,王义宽的新剧《纸飞机》正式开机,应煦作为男二号,开机当天就进了剧组。《纸飞机》是一部校园剧,王义宽选中了应煦他们学校,主要场景都在学校拍摄,还有些其他场景也尽量不出海城,以节省成本。但是考虑剧组有时候要拍夜戏,还有时候要共读剧本,应煦也没住家里,就跟着剧组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
应煦第一次演这么重要的角色,很是严阵以待,这几天忙得飞起,也就每天跟迟晏说声早安、晚安。迟晏那边应该也忙,回复消息不是很及时,有时候应煦等得睡着了,要到第二天才能收到他的晚安并早安。
至于应秋实和戚美菱,那也是关心得不行。戚美菱常常问他在剧组习不习惯,还能说出一些他没有告诉他们的事,应煦好奇,问了一嘴,听戚美菱笑说:“那要多亏你爸了。你拍戏忙得很,他不敢打扰你,就一个劲问你助理,小伙子都被他问烦了。”
应煦想象了一下他爸用那种处理几个亿的大生意的语气,跟他的助理了解他的生活琐事的模样,不由失笑,又感动:“我很好,你让爸爸别担心,好好休息。”
戚美菱摇头叹息:“他可不会听。”
又说起应星河,戚美菱说应星河也是,跟应秋实一个脾性,不想打扰他,却又关心他,每次听他们在饭桌上聊起他的事情,他总会停住筷子,认真去听。
应煦听得心里暖暖的,跟戚美菱卖乖:“等这个星期的戏拍完,我有一天假,回来让你们好好瞧瞧,我可没瘦——”他语调微扬,满满是愉快。
王义宽正回放着刚刚拍下来的镜头,看他搬个小马扎,又坐在自己身边,笑呵呵问:“打完电话了?距离你下一场戏还有一个多小时,不休息一下?”眼下正是中午,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犯困,大风扇呼啦啦吹着,还是不住冒汗。
应煦摇头:“导演您不也没休息么?我跟您学习呢。”
王义宽很欣赏他这点,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年轻人,好好学!”
王义宽是个脾气很好的导演,他很会调|教演员,再者选角都是他亲力亲为,挑的演员都是他觉得有灵气,容易被点拨的,自然态度温和。但是接下来两天,应煦却常看他沉着张脸,虽然不骂人,但却能明显看出他心情不好。
还没到周末呢,有个大老板来剧组了。
副导演忙不迭跟王义宽说:“王导,王导!赵总来了,说要见您。”
王义宽一向是个好脾气,听到「赵总」却皱起眉:“我这里正忙,你让赵总等着。”
副导演可不像王义宽这样,对着金主也能硬气,忙放软了声音,好声好气跟他说明利害,要他赶紧去见赵总。他们剧组拉到的投资并不多,赵总算是其中的大头,那可是金主爸爸!现在金主爸爸要加投资,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然而王义宽沉着脸去了,回来也没换上一脸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