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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跑一圈后,古流方有意放缓脚步,几乎保持着原地踏步的姿势等曲璟尤追上来。后者追平她后,佝着身体气喘吁吁,好半天才平缓下来。
    “不用跑那么急,刚开始跑步要循序渐进。”
    曲璟尤心说你倒是云淡风轻,要不是你跑那么快我至于追得这么紧吗?
    “撑不住就别跑了,随便走走吧。”说完她自己率先迈开了步子,曲璟尤用眼睛锁住那片墨色的背影,在她渐行渐远之际又一次抬脚跟了上去。
    “我大概看了一次你近几次的成绩,各科都非常优秀,唯独文综拖了后腿,每次发挥都难以差强人意。”两人信步闲庭了一小段路后,她忽然问道,“我见过有人偏科数理化,也见过偏科英语的,唯独没见过偏科历史的。历史让你很苦恼吗?”
    曲璟尤点点头,坦率自嘲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答历史题的时候,就算我信心万分,最后也总能给出和参考答案相距甚远的回答,并且下一次就算有类似的题,我还是没法吸取教训。”
    她放慢脚步,用鞋底蹭了蹭跑道上凸起的细微颗粒,开了个玩笑。“有的时候我在想,历史上那些亡国败家的君主是不是也和我差不多,不懂得从历史中汲取教训,所以下场惨淡。”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历史从来都是用来重蹈覆辙,而不是所谓的前车之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可是唐太宗也说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学习历史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总结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从而推导和规划一个国家的未来发展。但是从某种程度而言,历史的发展却又是必然的。”
    她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认真听讲的小朋友,唇角不着痕迹弯了弯,继续道,“以始皇帝为例,建立史无前例的统一帝国后,他认定周覆灭的关键在于分封制,所以一门心思要搞中央集权,结果大家都知道,没用十几年秦就亡国了。”
    “在这之后,刘邦建立汉朝,他是始皇帝的忠实拥簇,也想搞中央集权那套,不过碍于各方势力最终妥协,实行郡国并行制,这间接导致了日后的七国之乱。若干年后,汉武帝继承了皇位,进行诸多大刀阔斧的改革,‘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中央集权这一政治模式发展到巅峰。但最后,武帝去世不过几十年,西汉就直接让王莽篡了位。”
    曲璟尤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不时点头附和,似是深以为然。
    “假如吸取教训就可以高枕无忧,为何后来的王朝被颠覆的时间越来越短?秦朝数十载,大汉两百多年,魏晋都短命。但根据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史料可知,至少到西周末年天子对诸侯还拥有一定的号召力。如果算上名存实亡的东周,周朝的历史长达八百余年。这在我国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存在。”
    她回想了一下所学的历史知识,发现事实确实如此,不由点头慨叹。
    “万物生长消亡自有它的规律所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读史学史,在我看来更像是对上下五千年光辉灿烂中华文化的传承,对慧心巧思七窍玲珑的先人们的纪念和告慰,而并非是为了知兴替。”
    “老师总是有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见解。”听完她的一席话,曲璟尤由衷说道。每当这种时候,她就觉得她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和平常那个放浪形骸的她判若两人。
    “那当然了,毕竟我又不是历史老师,也不需要对学生的成绩负责,肯定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随便听听就好,不必太当真。”
    曲璟尤但听不语。
    “对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
    “对啊,就赌你这次的文综成绩。如果能达到270分就算你赢,战利品是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一件事。反之,如果你输了,那你也必须按我的要求完成一件事。”她侧头扫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灿烂笑容,故意傲然挑衅,“怎么样,敢跟我赌吗?”
    “可是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事啊。”曲璟尤第一反应倒不是怯战,而是觉得这种赌约对自己而言根本无利可图。
    “没有吗?你不是一直都特别希望我对你敬而远之吗?只要你能赢,日后你让我离你多远我就滚多远。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的条件?”
    曲璟尤怔在原地,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纠结地绞着双手,内心惶惶不安,艰难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表情,由此推测她说这句话时的心理活动。
    但夜色过浓,她无法窥到她的细微神色,唯有那双妩媚风情的眼睛,在如水的墨色中如梦如幻,勾魂夺魄。
    “好吧,我du。”轻缓而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后,她貌似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放松,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自然得多。
    原来她比自己还要如释重负。她嘴角浮起一个自嘲的笑,抿了抿唇,那抹浮光掠影般的怅然就此被她不着痕迹掩了下去,无影无踪。
    “君子一言九鼎,那就这么决定了。”她伸出手和曲璟尤击掌,后者心不在焉慢了半拍,她的手直接拍在了她肩上。“啧,”她赏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反应这么慢,老年人啊。”
    曲璟尤呆站在原地没回话,平静地任由她奚落。很奇怪,刚刚跑步的时候她虽然觉得累,但也仅仅是肌肉酸痛的程度,可眼下却莫名心慌,就像是胸口堵了一块磐石,隔绝了心肺和氧气的实时交换。大脑因为缺氧而无法制造足够的多巴胺,人自然而然紧跟着郁郁不乐。
    有研究表明,多巴胺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在大脑的基底神经节出现,与人的喜怒哀乐息息相关。,有了足够的多巴胺,人就会拥有源源不断的快乐。反之,如果多巴胺不够,人就会悒悒不乐。很多抑郁症患者就是身体无法产生足够的多巴胺。
    “过来。”走到跑道背光的一处,古流方突然牵了她的手,往旁边一片漆黑的地方走去,她任由她牵着不做反抗。
    两人来到一颗枝繁叶茂的香樟下,这里位置隐蔽且幽暗,两人一隐进树阴里,跑道上的人即使有意往这边瞄也什么都看不到。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曲璟尤不用想也知道她把自己弄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她并不紧张也不忐忑,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有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完全盖过了其他感受。
    古流方左手贴在树干,右手将曲璟尤往后微微一推,后者顺势一靠,后脑勺刚好埋进她的手心。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她应该要说些“看在我曾经那么喜欢你的份上最后再让我吻你一次吧”,诸如此类多半会让对方心软的混账话,但是真到了发挥的时候,她却又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懒得再多做伪装,头一低,便稳稳地含住了曲璟尤的双唇。
    曲璟尤的嘴又糯又暖,就像是新鲜出炉的棉花糖,让她爱不释口。她像稚子嗜糖一般贪婪地舔舐她的柔嫩唇瓣,越舔越深觉甜美,越舔越沉迷其中。
    她胸中的爱意如岩浆一般沸腾,但动作却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唯恐稍有粗暴,棉花糖就会在她嘴里化掉。黑暗中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顺从,明明不是非束手就擒不可,她却主动城门大开。
    和上一次不一样,此刻的曲璟尤全然沉浸在她营造的温柔幻梦中,片刻也不曾生出抗拒的念头。她用两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垂着头,无比沉醉地亲吻她,两人的呼吸逐渐交缠。清风徐来,她身上惯有的幽香混着运动后的淡淡香汗,飘飘扬扬钻进曲璟尤鼻端,不禁令她心醉神迷。
    成熟女性特有的风情和妩媚像风一样缠绕着她,她被裹挟到半空,上不去又下不来,渐渐地渐渐地化成了一朵云,与风合二为一。
    谁不想体验怦然心动的绝妙,又唯恐怕大梦一场徒增懊恼。
    她试着往深处探寻,湿软唇舌寻了个时机悄悄溜入防卫空虚的花园,还没来得及品尝花儿的馥郁芬芳,倒是先尝到了眼泪的苦涩。她勾了勾舌头,涩味在舌尖绵绵化开,又一路淌进她心田,让她的心也跟着微微苦涩起来。
    “怎么哭了呢,老师有那么让你讨厌
    吗?”四周漆黑一片反正什么也瞧不见,她索性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脸贴着曲璟尤柔滑细嫩的脸颊,亲昵地蹭她,滚烫的泪水于是也蹭了她一脸。
    有人用虫养蛊,有人用脏东西施蛊,她不一样,她直接用声音下蛊,干净利落百试百灵。她的声音既可以是夜间电台主持人的磁性,也可以是播音员的字正腔圆,还可以是哄睡主播的暧昧旖旎,能够适场合需要随时随地发挥。
    比如现在,她的声音特质就更接近后者,那靡靡之音和着夏夜凉风一同灌进耳朵,如隔靴搔痒,勾的人心痒意乱却又不直达要害。
    “是,我很讨厌你……因为老师实在是太不温柔了。”伴随着这句话的尾音,烧灼的热泪源源不断往下滚,间或还夹杂着压抑的呜咽,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对不起,接下来老师保证会更温柔。”她嘴角弯了弯,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心道,口是心非。
    她用舌尖将涓涓而下的泪水吻掉,又继续往上,轻吻她颤抖的睫毛。与此同时,她的右手钻进她宽松的校服下摆,倒也不得寸进尺,只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恋恋不舍地流连。
    她的指腹勾起无形电流,所过之处曲璟尤每一厘肌肤都在叫嚣,怪她游刃有余,也怪她浅尝辄止。
    她的吻由上至下,再度吻上了曲璟尤的唇,由外而内,和缓且轻柔,有条不紊地攥取她的甜美和芬芳。她的舌尖与她嬉戏缠绵,后者只觉得奇痒难耐,下意识就要躲闪,她有意加重力道,于是躲闪变成情难自制的嘤咛,飘入沉沉如墨的夜色,飘向繁星密布的苍穹。
    谁也不愿意结束这让人身心愉悦的美妙,但时间却从不为谁多做停留。刺耳的上课铃准时响起,曲璟尤率先推开对方,气息紊乱急促,语调里还有尚未褪去的春情。
    “老师……上课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强求,慢慢站直身体,同时将那份激越的情绪压了下去。“去上课吧。”
    “好。”她手扶树干借力站直身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告别,这厢那人又开了口。“明天晚上到宿舍来找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嗯,是什么?现在给我不行吗?”
    “明天才是你生日,现在当然不行。”
    曲璟尤诧异,她记得自己应该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的生日。“老师怎么会知道我生日?”
    “当然是翻的学生花名册,那里面学生的个人信息一应俱全。”
    “但我记得我填的是阳历生日。”
    “傻啊,现在手机上都有日历,我只要根据你出生那年的阳历往前面翻一翻,不就可以推算出你的农历生日了。”
    “哦哦,老师有心了。”她客套了一句,心里却百味杂陈。母亲远走之后,每年只有奶奶给她过生日,会给她准备生日蛋糕和一桌子盛宴。至于父亲,别说是生日,他大概连自己今年究竟多大都不能确定吧。
    他为数不多的好往往都带着目的,从来没有真正想关心过她一次。一想到这些,她的情绪就格外低落,叹息一声,又觉得这样不好,强颜欢笑问道,“老师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该不会是“五年高考叁年模拟”吧?那我可消受不起。”
    “啧,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直男的人吗?”她将她拉到光亮处,凶凶地“警告”她。“明天一下课就到宿舍来,不准躲我不准爽约,如若不然我会去教室找你,教室找不到我就去寝室,要是还找不到我就去校广播室广播寻人启事,一直到你乖乖出来为止。”她瞪着曲璟尤,一副“你知道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表情。
    这也太夸张了吧?曲璟尤暗想,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好,我答应老师,我一定会去的。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第二道铃都该响了。”
    “等一下。”古流方伸手在她唇上轻轻抹了一把,指腹轻盈掠过漾起微妙的酥麻感,她情不自禁用贝齿轻咬嘴唇,以缓解那磨人且诡异的麻。那人将手拿开,她得以看到她指端颓败的残红,如傍晚的血色残阳。“有口红。”明知道她已经看得分明,她还是故意多此一举给了解释,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她此刻促狭的心思。
    “哦。”曲璟尤慌乱应了一声,转头匆匆跑开。
    嘴上的红倒是抹了去,脸上的红却又升了上来,红的犹如旭日东升,又该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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