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末予突然展开衣襟,将沈岱连同丘丘一起裹进了自己的风衣里。
沈岱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吹风的时候确实有点冷,可直到感受到瞿末予温厚的胸膛所传递的热度,他都没有发觉。
他没有发觉他已经冷得起了鸡皮疙瘩,而瞿末予的怀抱仿佛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
沈岱愣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衣襟,模糊了视界,空中滴落的只是簌簌小雨,怎敌他心中大雨滂沱。
瞿末予亲吻着沈岱的额头,低哑的嗓音在一家三口间环绕:“乖,你还有丘丘,你还有我。”
丘丘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动静,似乎完全感知到了爸爸的悲伤。
沈岱靠在瞿末予的怀中,闭上了眼睛。这个人曾经在黑暗中照耀他,又把他推进黑暗,可最终,最终,紧紧抓住他的手,给他坚实温暖的怀抱的,还是同一个人。
他不知道命运究竟在遵循怎样的因果序列,为何忽高忽低,忽喜忽悲,一边给予一边剥夺,给人希望又令人绝望,让人在幸福与痛苦中反复煎熬,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完一生。他不知道他的未来还要面对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和瞿末予,注定要一直纠缠下去。
无论如何,在他清清楚楚意识到他失去了养育他长大的至亲的这一刻,他庆幸他还有丘丘,还有……他。
几天后,沈秦打电话让沈岱回家,说要一起收拾姥姥的遗物。
姥姥留下不少东西,很多都伴着沈岱少时的回忆,他原本想给自己一段时间缓冲,不想这么快就面对那些回忆,但他觉得沈秦要见他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确认自己还能不能住那套房子,他犹豫过后,还是回去了。
没想到沈秦并没有提自己往后的生活,只是收拾姥姥的遗物,碰到有共同回忆的物件,就会和沈岱聊起从前。
沈岱一开始有些抗拒,睹物思人,实在太伤了。但他最后还是和沈秦一起回溯了从前,回忆的意义是延续对旧人的爱与追思,他对沈秦尽管有很多怨,但沈秦也是世上仅剩的可以分享回忆的人。
姥姥的东西很多,他们收拾了一部分,剩下的打算择日再说。
沈岱离开时,沈秦满眼伤怀的说:“你姥爷走的时候我不在,好歹我送走了你姥姥,也算弥补一些。我这辈子,做错很多事,伤害了很多人,我很高兴你跟我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沈岱心下感慨:“好好过完余生吧,这是对姥姥和姥爷最大的弥补。”
沈秦笑了笑:“好。”
第二天早上,沈岱接到瞿末予的电话,关于沈秦。
“……他什么?”沈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秦在尤兴海去警察局例行报到的时候袭击了他,刺伤了他的腺体。”
沈岱的大脑呈现短暂的空白。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刺得很深,再用力点恐怕颈椎都会伤到,那尤兴海就不只是失去腺体,还会瘫痪。”瞿末予挂了电话,把听到的基本情况告诉了沈岱。
沈秦被刑事拘留了,他们见不到,只能通过律师传达消息。
沈岱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沈秦的确有足够的动机报复尤兴海,但是他连鱼都不敢杀,要一个从未亲历过暴力的人在非紧急情况下拿起刀子伤人,这需要多大的恨意。
“他是不是以为这些事都是尤兴海干的?”
沈岱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不是要保密吗,所以我没跟他解释,没想到他会这么冲动。早知道我……”
“我倒不觉得是冲动。”瞿末予安慰道,“你不用觉得自己有责任,他一直都想报仇,一种手段不行他会换另一种,真正刺激他的是他以为尤兴海可以得到法律的制裁,结果却保释了,加上姥姥去世也给他很大的冲击。”
沈岱沉声道:“尤兴海伤得多重?”
“腺体多半是保不住了,现在就看神经损伤严不严重,反正没有生命危险。”瞿末予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瞄了一眼微信,挑了挑眉,“律师刚刚跟我说,沈秦跟警察说自己有精神疾病,很多年前就有医院的证明。”
“……”
“是真的吗?”
“应该是,他住过一段时间院,我那时候小,记不大清了,是后来姥姥随口说的。”
“如果是真的,对辩护很有利。”瞿末予拍拍沈岱的手,“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降低损失,交给我吧。”
沈岱的手轻轻撑住额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无比希望尤兴海付出代价,他也自认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沈秦,但这不是他要的结局。
或许,这是沈秦想要的结局,他不能看着那个毁了他一生的男人逍遥法外。
“尤兴海是自作自受,他如果当初接受破产重组,老老实实出国养老,这些都不会发生。”瞿末予冷哼一声,“我本来还想再给他些教训,但他现在这样,也没必要了。”
沈岱重重叹了一声:“那……瞿承尘呢,你打算给他什么‘教训’。”
瞿末予瞄了沈岱一眼,见他双目紧闭,一时也分辨不出情绪,谨慎地说:“我们的处理方式,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只是无法理解。”
“惩罚一个人,应该用最让他难受的方式,对不对。”瞿末予淡淡一笑,眼神却是极寒,“把他送进监狱也判不了多久,没什么意思,我要把他送出国,为星舟开拓海外市场,这样他很久都烦不到我们,也不能再染指公司的事务,我们都受够了彼此,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沈岱揉了揉眉心,充满倦意地说:“那是你们瞿家的事,有沈秦的消息你通知我吧。”他说着站起身,想要回房间。
瞿末予一把抓住沈岱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人拉坐到了自己腿上。
“你……”
“嘘,别动。”瞿末予环住沈岱的腰,“我不能有什么大的动作,伤口容易裂开。”
沈岱板着脸:“那你还不放手。”
“我说几句话就放,好不好。”
“……”
“明天,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为什么。”
瞿末予垂下了眼帘,神色有几分低落:“我昨天去做了第一次复健,我的腺体就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我知道不能心急,需要时间,需要循序渐进,这些医生都告诉我了,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承认我真的有些害怕。”
沈岱沉默地看着瞿末予,他微微偏一点身,就能看到瞿末予后颈处贴着的医用胶布,它虽然和信息素贴纸一样是肉色的,但大很多,它遮盖着一块血痂,待血痂脱落后,大概会看到一个又深又长的伤疤。
这道伤让瞿末予暂时失去了顶级alpha的力量,且暂时有可能变成永久,尽管医生对他的康复抱乐观的态度,但世事充满了不确定。
万一呢。
瞿末予的脸上凝了一层忧虑之色,这似乎是沈岱第一次见到他也有惶恐和不自信,听他说他‘害怕’。顶级alpha超越凡人的生物武器的力量,它可以不被使用,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赫,是身份的象征,是任何一个人但凡拥有就无法承受失去的无价之宝。
倘若瞿末予真的完全失去了腺体的功能,那是沈岱不敢想象的,其实他不在乎瞿末予会不会变成beta,但他不能看到这个无比强大的男人被击垮。沈岱叹道:“那我能做什么。”
“我们曾经有过标记,那是ao信息素最高级别的连接,你又是我最亲近的人,医生说,你和丘丘都能帮助我刺激腺体,让我重新释放出信息素。”瞿末予看着沈岱的眼睛,目光殷殷,“阿岱,你会帮我吗。”
沈岱微微蹙起眉:“我不知道怎么……”
“医生会告诉你的。”瞿末予轻轻抚摸着沈岱的背,“我们听医生的,好不好。”
“……好吧。”
瞿末予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天,沈岱带着丘丘一起去了医院。
瞿末予连忙走过来接下婴儿车:“你怎么带丘丘来?早知道你带孩子我让司机去接你,这么热的天多不方便。”
沈岱不解道:“不是你说丘丘能帮你刺激腺体吗。”
“哦,对。”瞿末予看了医生一眼,“医生是这么说的。”
“您请坐。”医生对沈岱十分客气,甚至称得上恭敬。
沈岱给丘丘调整好婴儿车的角度,让他可以坐卧着看着大人。
“多可爱的小alpha。”医生笑看着丘丘,“也不怕生。”
沈岱认真地看着医生:“丘丘和瞿总是直系血缘关系,信息素上应该更有共鸣。”
“是,是这样,瞿总之前在医院取过腺液,说是要给孩子做安抚香薰,当时还好是存了点,这腺液在手术的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呢。”医生讨好地说,“这孩子真是瞿总的福星啊。”
沈岱懒得理会他的恭维,直入主题:“那丘丘怎么才能帮他呢。”
“虽然直系血缘的信息素连接强度很高,但是比不上ao之间的标记呢。”
沈岱刚要开口,医生打断他道:“我知道,沈先生已经洗掉了标记,但是身体上的标记洗掉了,心理上你们对彼此的标记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你们之间的连接一直存在,你们对彼此的影响力依然很大,对不对。”
瞿末予连忙点头:“当然。”
沈岱皱起眉:“医生,您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孩子太小了,他没有自主意识,腺体功能也远没发育好,其实帮不了瞿总太多,最关键的还是您。”
“我……”
“我们做复健,就是要唤醒受损的腺体,让它能够重新释放信息素,这其中会有药物和器械的辅助,但最重要的是刺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刺激,才能够让腺体发挥自主功能,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岱脸色微变,他看了瞿末予一眼。
瞿末予轻咳一声:“阿岱,听医生说完吧。”
“所以你们夫妻间的互动非常重要,沈先生,你要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去刺激瞿总的腺体,尤其在您的发情期和瞿总的易感期,效果会非常好。”
沈岱抿了抿唇,心里跟架了鼓一样,砰砰砰撞个不停。这番话乍听之下是有道理的,但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信息素也不是只在求偶上发挥作用,调节内分泌和体能、哺育后代、学习、竞争,很多地方都有信息素的参与,难道非要这样“刺激”?
医生还在自顾自说着:“等到瞿总的腺体有一些良性的反应了,我建议用药物让他进入一次易感期,这期间最好是能尝试标记您,如果标记成功的话,就证明他的腺体完全……”
“等等。”沈岱打断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医生,您说了这么多,主要意思就是,性行为最能刺激他的腺体。”
医生的笑容依然专业又礼貌:“这么说不够准确,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情感互动最能刺激他的腺体,性行为是情感表达的一部分。”他顿了顿,“很重要的一部分。”
瞿末予眼看着沈岱脸上的尴尬和怀疑,忙道:“亲子互动也是有效的。”
“啊,当然有的,只是效果差很多,最重要的是夫妻间的信息素交流。”
沈岱转头看向瞿末予,眼神又清冽又锐利,仿佛只要瞿末予露出一丁点破绽,就能被他撕拉一声掀开伪装的外皮。
瞿末予看上去十分无辜:“你对我的刺激,确实是最大的嘛。”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沈岱推着婴儿车,快步穿过医院的走廊,瞿末予几步跟了上来,想接过婴儿车的把手:“我来吧,我的车就在门口。”
“不用了,医院的花园很漂亮,我带丘丘散散步。”
“那我陪你。”
“你不是要去开会吗。”瞿末予刚刚接了程若泽的电话,沈岱就是不想坐他的车才说要去散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