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纹路犹如汩汩血脉,状似麒麟。
来人体态欣长,挺拔俊逸,纯黑的里衣外侧,随意披着件同色大衣,裹在周身,渗出几许森冷。
“圣君,好久不见。”阎罗王疾步下来,行至花辞面前,又看向对方身后的文秀书生,微微点头道:“蓝拂左使,别来无恙。”
“阎王安好。”蓝拂温润一笑,半欠着身,作了个揖。
众鬼的眼睛在二人面上流转往复,顷刻,又把视线小心翼翼地拉回花辞身上,只一眼,但叫众鬼酸鸡附体!
著《白泽图》②,斩妖斩鬼护万民的除祟界大户,居然并非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的猛兽形态,而是一位冷绝孤高的少年模样。
尽管那人隐在暗处,未能观至全貌,却依稀可见,那仿若万年不见天日而养出的皮肤,如新雪般细腻苍白。
众鬼唏嘘。
圣君已闭关数年,平日里又极为低调,所以,资历不足的阴差是没什么资格见到他的。
或许花辞自己也记不得,到底在这世间活了多少岁月,又孤独了多少岁月。
但暗魅之下,被幽光晃出的半张轮廓,却隐约能瞧出几分生动稚嫩,非但容颜不衰,反而更显几分清隽淡雅。
只是其骨相生的略薄些,属实有断情绝爱之兆。
花辞似感知众鬼视线,漫不经心的偏了偏头,众鬼立刻惶恐不安的扳正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在心中默默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
阎罗跟着他的细微动作,捕捉到那人凸起的锁骨之下,似有一朵诡谲狰狞的妖冶之花,正蛰伏于那细如雪肤的表皮上,倒真像在纵情绽放一般。
阎罗神色显出些复杂,眼中生出几许怜悯与敬畏,“听闻圣君自封了灵力,近日来身体——”
“无妨。”花辞下颌微抬,声淡如玉,音调寒凉却未带任何情绪。
阎罗轻怔,险些当着众鬼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但面对花辞,却总莫名多了几分紧张。
自知失言,他愧闷的抬手去唤蓝拂,“蓝拂左使请随我来,本王先为你讲讲这人间管理局的各项要务。”
说罢,一眼乜到身侧小鬼,微愠着提点,“还不快些给圣君搬张舒适的椅子来,无规无矩。”
小鬼“嗷”的一声,抱着张惶恐的青脸就颠颠跑了下去。
不多时,那名小鬼颤颤巍巍地搬来一张黄梨木椅,软垫加了多层,生怕惹恼了这位圣君老爷,他呼呼喘息,总觉得喉口冒火。
难不成,是因为吃了那恶鬼献上的佳肴珍馐,腹部饱胀所致?
冥界的伙食素来清汤寡水,令人难以下咽,可偏偏又不准他们随意去人间享用,所以,偶有被抓回来的恶鬼凶煞未免皮肉受苦,便会偷偷向阴差们施惠。
不是什么大事,阎罗也不太理会。
小鬼扫一眼堂中站立的花辞,心有怯意,阎罗与那温和的蓝左使一离开,其余堂上阴差,也都悄摸摸挪动身体,站的老远,注意着和花辞的距离。
花辞并不在意,他对寻常人、事从不会产生半分动容,似乎天生情感淡漠,无法共情他人苦乐。
这也是为何,阎罗会求到他的门下,每一缕魂魄自有一段悲情苦楚,只有冷心冷情,才能秉公处理。
小鬼不敢怠慢,费力地将椅子搬至他身侧,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小嗝儿就从喉口脱出。
下一刻,惊变忽至。
那小鬼喉口陡然烧起,迫使他不得不捏住喉咙,痛苦万分。
未多时,便忍无可忍的“呜哇”一声,紧跟着,巨响冲天,阎罗殿顿时地动山摇,小鬼竟在众目睽睽下无故自爆,威力骇人,烈火倏地直窜而起,将他烧成齑粉的同时,花辞也不见了踪影。
一时,整个冥界掀起巨乱。
·
站在乱草堆中与不明生物对视的米骁骁,被狂风吹得迷了下眼,这才遽然清醒过来。
经过他方才细致的观察,眼前这小东西通体秀白,头生双角,四足、周身大抵与幼羊长得无异,白绒绒的长毛顺滑贴服,看着有点想rua……
米骁骁猛烈的晃晃脑袋,绕开这小羊,迈步就走。
是的,在他仅有的认知里,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只小羊崽了。
天色依旧沉闷,眼看大雨便要劈头落下,月半镇四野荒僻,若是他无法赶上回程的那班长途汽车,不只会被雨拍成落汤鸡,还会流落郊野,下场凄惨。
月半镇没有旅馆,即便有,也绝不会做他这个“灾星”的生意。
没走上几步,手机就响了。
方拓靓丽又张扬的音色顿时进入他的耳膜,兴奋道:“我的小乖乖,你在哪里呀~”
方拓是米骁骁的发小,也出身于月半镇,但因其父早逝,其母弃他改嫁之后,他就脱离了月半镇,压根把中元祭祖这档子事忘了个精光。
“月半镇,回来祭祖,顺便和米家的人掐了一架。”
“啧!”方拓一听“米家”就脑壳阵痛,米骁骁的一切他都最清楚不过,除了米岳,他算是唯一一个同情,怜悯,把米骁骁当成至亲至爱好姐妹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