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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妁看了眼殿门,并不在意的摇摇头,区区禁军,困不住她,也拦不住要来见她的人,要紧的是,建明帝的身体似乎出了状况,这关乎到她究竟要不要前往鲜卑。
    素律又问方才是怎么回事,姜妁一边往里走,一边将方才的事说与她听。
    另一头,建明帝紧接着便召了容涣觐见。
    容涣一身赤红官服,站在堂下长身玉立。
    建明帝让容涣将这几个月来,一路上所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说给他听。
    容涣斟酌着说了一遍。
    建明帝听罢,沉默了许久,眼神锐利的打量着他:“朕能信你吗?”
    容涣想起了被翻得一塌糊涂的丞相府,垂首下跪,掩下眼中的情绪,朗声道:“不论陛下信任与否,臣由始至终忠心耿耿,但有半分动摇,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这是什么?”建明帝甩出一叠之前搜来的信件,扔在容涣面前,面上一片阴冷:“你竟敢和姜妁勾结,谋夺朕的皇位!”
    容涣看都没看那一叠信,当即在下磕了个头,肃声道:“臣与公主唯有私交,并未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甚至臣与公主之间从未有过信件往来,此人伪造信件,胡编乱造,定然是居心不良,求皇上明鉴!”
    建明帝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神态竟然越发闲适,他淡淡道:“其实,你们两人的话,朕都不信,也都信,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朕决定,送永安和亲鲜卑,由你出面谈和。”
    容涣脸色一变,俨然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只见他慌张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殿下贵为公主,怎可与那蛮夷之人和亲呢!”
    “鲜卑大军压境,朕不得不这么做,”建明帝满脸无谓。
    “臣宁愿带兵出征,也绝不愿送殿下和亲,”容涣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这是圣旨,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建明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寒光凛冽:“当然,你也可以抗旨不尊。”
    “那么为了洗脱嫌疑,永安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妁儿已在宫中待嫁,容卿你还有些时日可以考虑。”
    容涣面上惶恐,心底却一沉,建明帝是在逼他做选择,要么亲自送姜妁和亲鲜卑,绝了他不该有的心思,要么亲手逼死姜妁。
    第52章
    月亮高高挂起, 照在雪地里,亮堂堂的。
    已近年节,天气越发冷起来,大雪一落往往便是一整日不停, 才清扫出来的道路, 一会儿便又落满了积雪。
    景明殿常年不住人, 因此这儿的地龙年久失修, 不怎么好使, 素律折腾半天了也没能让它燃起来。
    姜妁整个儿瑟瑟发抖的蜷在被褥里, 即便身上还盖了一层狐裘, 却仍旧四肢冰凉,冷得发颤。
    素律无法, 只得像幼时一般,从外面将她连人带被褥抱在怀里, 却也收效甚微。
    直到外头的窗辕上传来三声有节奏的轻叩。
    素律将窗户推开,顺着寒风进来的, 还有容涣。
    姜妁见他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招呼他,颤抖着声音说:“快,来。”
    素律识趣的的往外走。
    容涣脱去外袍, 穿着一身柔软亵衣爬进了姜妁的被窝。
    一进去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姜妁这被窝里堪比冰窟窿, 甚至比外头还冷上几分。
    姜妁手脚并用的往容涣身上爬,双手非常不客气的钻进他衣裳里,摸着他紧实的腰腹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看容涣被她冻得打了个寒颤,姜妁闷在被褥里嘻嘻哈哈的笑。
    容涣心疼的摸摸她的发:“臣要是不来, 殿下今夜可怎么过。”
    “你会来的,”姜妁使劲朝他拱了拱,自然道。
    容涣将她搂在怀里,将面见建明帝时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姜妁听罢,并不觉得奇怪,前生也是容涣送她出降的,想来也是建明帝用她的性命威胁的缘故。
    “我怀疑,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姜妁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隐去了建明帝试图强迫她那一段,只说建明帝拿刀要杀她,被江盛砸晕后再醒来却什么都忘记了。
    容涣眉心一皱,拉着姜妁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脸上难得带着怒意道:“你走时我便让你等我,你非不听,倘若你今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飞也来不及。”
    见他不悦,姜妁连忙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转移话题道:“如果他真的出了问题,我便不能再离开京城了。”
    “所以你原先就想着和亲鲜卑是吗?”
    姜妁枕在容涣的胸膛上,他的声音透过胸腔,和缓慢的心跳声一起传入她的耳中时,她微阖的眼睫猛的睁开。
    抬起头,透过外头亮如白昼的夜色,她看到了容涣黑沉如墨的眼眸,最深处有幽暗的血色若隐若现。
    一如当初,服毒后拖着她一同赴死的决绝。
    “那,我呢?”
    姜妁被这一声轻问惊醒,看着容涣的脸,哑口无言。
    容涣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声音空洞又绝望:“殿下的眼睛告诉臣,您不打算要我了,是吗?”
    这一路以来,他和姜妁的关系越发亲近,已经很少在除了外人在时或偶尔犯上之外称她为‘殿下’。
    姜妁抓住他的手腕,想也不想的反驳道:“没有。”
    容涣似是被这短短两个字安抚下来,周身凭空而起的暴虐,莫名平息下来,却还是压抑得很,犹如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他顺着姜妁的手往下滑,钻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竟然没有,那殿下为何要去鲜卑呢。”
    姜妁踌躇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那么大个鲜卑,怎么也够咱们大楚吃个两三年吧?如今中原大地满目疮痍,经受不起苛捐杂税了,可总要养兵吧,那些朝臣的俸禄总要给吧,国库没有钱,只能去别的地方抢了,鲜卑盯上我大楚地域辽阔,我眼馋他们那满山的牛羊,有什么不对。”
    容涣听罢姜妁的话,静了片刻,随后竟然控制不住的笑得前仰后合。
    他鲜少这般畅快的大笑,总是一身温润的气质,瞧着和善,可那副迷惑人的皮囊下,早已经腐烂成泥,须得细看,才能看出丝毫阴郁来。
    姜妁以往便是被他那温文尔雅,不可亵玩的表皮迷了心智,一头栽下去才发现,这人除了身上穿得白,实际上就是个疯子。
    容涣笑够了,才将头埋在姜妁肩窝里,闷声道:“对不起。”
    姜妁抬手摸了摸他冰凉的发丝,她还不太会怎么去爱一个人,不过她现在可以学。
    至少,爱这个东西,好像并不那么让人绝望了。
    “我已经让江盛盯着些,咱们得拖延些时间,看看姜晔他们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姜曜那点小喜好,可以让贤妃知道了。”
    “这宫里得乱起来,越乱越好,他才无暇顾及我。”
    次日一早,贤妃尚且还在用早膳,外头的亲信便送来一道让她砸了满宫瓷器的消息。
    “娘娘!”琥珀不顾被瓷器划破的手掌,拼死上前拦着她:“究竟是怎么了,您倒是好生说呀!回头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就不妙了!”
    贤妃一愣,紧接着发疯一般将四周的宫女内侍通通撵出去。
    待四下唯她和琥珀二人时,才捂着脸失声痛哭。
    琥珀小心翼翼的替她抹泪,一边问:“究竟是怎么了?您若信得过便与奴婢说说。”
    贤妃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将精致的妆容糊成一片,她眼露绝望,却还知道将声音压得极:“曜儿他,他,他有那分桃断袖之好啊!”
    琥珀眼瞳猝然放大,显然有些慌乱,却还强撑着安抚贤妃道:“娘娘,您可知,这消息除了奴婢,可还有旁人知道?”
    贤妃脑中一团乱麻,如同溺水之人将琥珀这一块浮木紧紧抱住,听她如此问,便摇摇头道:“只有传信与我的线人,曜儿瞒得好,连晔儿也不知晓。”
    说到这儿,她竟然还有几分欣慰。
    贤妃猛的站起身,道:“不行,本宫始终无法相信,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说罢便抬脚往外走。
    琥珀追上去将她拦下,警惕的看向一旁得窗门,低声道:“这种消息,底下的人怎么敢糊弄您,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您这般急匆匆的去质问五殿下,岂不是让他恼羞成怒?”
    “那我该如何是好啊!”贤妃急得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蹿,嘴里念念有词:“都怪本宫疲于与皇后她们周旋,疏忽了曜儿,肯定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坏了他!”
    琥珀拉着她在矮榻上坐下,一边说:“您说得对,五殿下年纪还小,定然是被那些不安好心之人引得误入歧途。”
    “依奴婢之见,不如您暂且装作不知道,即刻求皇上替殿下选妃,只要成了家,尝过女子的软玉温香殿下定然能回头是岸!”
    贤妃如梦初醒,眼中精光大盛,眼珠骨碌碌的转:“是啊,选妃,本宫怎么没想到呢,只要选了妃,曜儿就能安定下来了!”
    她没说的是,幸好姜晔是正常的,万一姜曜掰不过来,至少在消息彻底暴露出来前,已经娶了妻,搞不好还能留几根苗苗,届时他再怎么胡天胡地,都且随他去吧。
    贤妃打定主意,便让琥珀替她梳妆,她要去求建明帝下旨,替姜曜选妃。
    一边走一边还在嘀咕,户部尚书的嫡女年芳十五,仪态端庄贤良淑德,家世也与姜曜正好匹配,再替他挑几个漂亮点的侧妃,万一他不满意正妃,万一妖妖娆娆的侧妃可以留住他呢。
    一旁的琥珀默默听她碎碎念,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把自己那猪狗不如的儿子当个宝,却害得别人如珠如宝养大的姑娘落这火坑,呸!
    贤妃前脚去求见建明帝,后脚李鹤和裴长风便结伴上户部尚书家拜见大公子纪归。
    尚书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简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燎泡。
    因她那芝兰玉树的长子,从数月前走失被寻回来开始,便不吃不喝,膳食上稍沾点荤腥他便呕吐不止,严重时连水都喝不下,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将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了个遍,却无人能说得上缘由,
    不止如此,纪归甚至连门都不愿出了,整日关在自己房里,房门窗户均用黑布蒙上。
    尚书夫人都快走投无路,打算去请五台山的道士回来瞧一瞧了。
    若是以往,尚书夫人是不大看得上这两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的,可如今,纪归闷在房里谁也不见,来两个朋友与他说说话兴许能好些。
    因此,李鹤和裴长风上门时,头一次没有遭受白眼以及冷嘲热讽,甚至受到了莫大的欢迎。
    看着殷勤万分的尚书夫人,李鹤悄咪咪和裴长风说了句不太习惯。
    裴长风并不理他,拖着瘸腿一拐一拐的往纪归的院子走去。
    走到院外,几人自然而然的被拦在了外头,任凭尚书夫人苦苦哀求,纪归甚至在里头一声不吭。
    李鹤和裴长风对视了一眼,转身对夫人说:“不进去也行,夫人您且自去忙吧,我们在外头与纪兄说说话,说了就走。”
    尚书夫人也不指望他两能把纪归劝出来,摸着眼角的泪,唉声叹气的走了。
    等四下无人,裴长风才上前叩了叩房门,轻声道:“我知道你听得见,死亡改变不了既定事实,但你活下来能阻止其他事情的发生。”
    屋内依旧死气沉沉。
    李鹤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刚刚进来时瞧见了你那小妹妹,你还不知道吧,五皇子要选妃了,贤妃娘娘瞧上了你那妹子。”
    又过了几息,屋内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有什么东西砸碎在地上,紧闭的房门轰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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