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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委屈的,只是谢安向来硬气,又骄傲,解释过一次了,没有人听,打死他也不会再提第二遍。
    他多日被囚,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想必这时候,新帝已经登基,谢家,只怕树倒猢狲散了。他自幼锦衣玉食,如今遭逢大变,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也并非是心性坚韧之人,想到可能已经丧命的皇后和太子,眼睛眨了眨,有几滴泪,从纱布背后坠了下来。
    关押谢安的地方是魏琅远在京郊的一处宅子,多为亲信看顾,谢安就是长了翅膀,也难出生天。如今新帝登基,百般事务俱要魏琅亲历亲为,也是个忙的,抽着空来谢安这一趟,心情好了很多,回程的时候听到外头的亲信通报,说是潜邸里头,有谢家的人来找。
    魏琅本不当回事,听到谢家,倒是笑了。
    在潜邸等魏琅的人,是谢安的小厮常冬。
    自从宫变之后,他家公子就没了下落,老爷在新帝面前跪了一天,也没要来个结果,一病不起,谢家早就乱了,甚至还抓了几个夹带私逃的丫鬟。更别提老爷后院子里的几位闹腾的正欢的姨娘了。他家公子平日里便得罪了谢家许多人,到了这时候,谢家还能为他奔走的,竟只有他这小厮。
    至于公子那位庶弟,更是巴不得他早点死了,说起来又是另外一桩恩怨。
    如今这位西南王世子今非昔比,常冬想着平日里自家公子同这位私交不错,多多少少透点口风出来,便前来求见。他这几日还去找了不少谢安平日里的狐朋狗友,杨珩杨公子不敢插手这事,其他人更是落井下石,只这位王世子见了他。人情冷暖,便悉数可知。
    常冬一见了魏琅就跪了下来。
    “公子平日里有了新鲜的玩意儿也还总是惦记着世子,前些日子,西域得了把名琴瑶光,也只说他不懂这些,世子爷是个雅人,还差人准备等世子爷生辰到了,给世子爷送过来,谁知还没来的及送来,便出了事。”
    “我便替公子爷,把这琴给您送过来。”
    常冬双手捧起了琴。这事倒是并非他胡诌,只是谢安的原话可不是这样。
    谢安的原话是“我要这劳什子玩意作甚,咱们那位魏世子不是最喜这些妇人之器。”言语间多为取笑之意。
    也是常冬会说话,才生生把这番话曲解出截然不同的意思。
    头顶上便发话了。
    “可是真的?”
    常冬连忙点头。
    魏琅便笑了。谢安这小厮,倒是比他主子机灵很多。
    “你可知道你家公子,手里攥着沉碧这条人命?”
    魏琅这样一说,登时常冬脸色都变了。
    他竟没想到,和当年的事有关系。只是那事根本就不是他家公子做的,难道陛下,到现在竟是还在记恨吗?他分明记得,公子是有去容王府解释的。但是那时候他没有跟着,公子回去亦没有说什么,他便以为算了了。
    如今听世子的话,陛下看来,是不信的。
    若当真如此,他家公子,只怕别说西南王世子,便是十个西南王,也不顶用了。
    魏琅看着常冬白下来的脸色,轻声道,“咱们这位陛下,最是记恩,也最是记仇。谢家,只怕要多添一桩白事了。”
    常冬几乎是白着脸走的。
    魏琅只站着,怀里抱着一把琴,手指拨动了琴弦,弦声清脆入耳。
    第10章 山雨欲来
    宫里接进了一位老嬷嬷,姓杨。
    老嬷嬷是个瞎子,却分外得新帝的厚待。李公公伺候新帝虽然不多时日,却也略略摸得一点新帝的性子。新帝生的俊美,却是个不苟言笑的,身上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远不是个和善的。宫中早就有传言,文昌殿里至少有十几二十个达官贵人的冤魂,只是无人敢说罢了,听说,谢皇后也在里头。还有东宫那边,早就被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形,总之新帝已经下了旨,说是谢皇后病逝文昌殿,更是罗列了谢皇后种种罪行,不得入皇陵。原先那位东宫,也不过得了“东宫佞幸。”这含糊不清的四个字,便入了史书。
    有关宫变的一切血腥仿佛都尘埃落定了,无人再提,这座历经了大魏十几代帝王的宫殿迎来了自己新的主人,如往常一般厚重庄严,青色的石板上,有忙忙碌碌,裙摆繁复的美貌宫人在来来去去,同宫内的鲜花嫣然一色。
    李公公猜度过这位老嬷嬷的背景,只听说是景和宫的旧人,是有患难恩情,便是贵妃娘娘,也在那老嬷嬷面前客客气气的。
    后来打听了宫里的老人,才知道,杨嬷嬷是新帝生母赵氏身边的伺候过的,新帝在废宫中平安长到了四岁,全凭了这一干宫女太监,后来东窗事发,先帝把大部分都发落了,只有杨嬷嬷出宫办差,幸免于难,此后留在新帝身边,新帝没有生母,对这有过救命之恩的老嬷嬷,自然是分外宽待。此后李公公看顾起来这位嬷嬷,自然也分外抬举。
    近些时日,皇帝在朝堂上发了大火,连着斥回了好几道替谢家说话的奏折,连带着宫内像李公公这样的近侍日子也不好过起来。自古天家的事,便没一件是小事。
    这世上捕风捉影的事情有很多,真正的内情几何,李公公这样的人是不知道的。
    杨嬷嬷的眼睛被容宴戳瞎,也是因为容宴欺辱容亁还不尽兴,当着容亁的面便让下人戳瞎了她的眼睛,打狗给主人看。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容亁能让他死的好看点。
    容亁记恩,也最记仇。
    自他登基,昔日里的罪过他的王公大臣,哪一个不是两股战战,有胆小的甚至称病不朝。但是他们还是小看了这位新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容亁长到现在,最多的就是耐心。有些人留着有用,他暂时是不会动的。
    杨嬷嬷到现在说起景和宫的日子,都禁不住老泪纵横,时常说的一句就是,当初的那位小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容亁自然之道嬷嬷说的是谁。
    只是时隔日久,便是那少年站在嬷嬷面前,她也未必能认的出来,更遑论嬷嬷瞎了眼睛。容亁自己也猜度过,据嬷嬷所说,那少年年纪不大,能自由出入内宫,想必是显贵出身,留在景和宫的药材也多是大内贡品,但是也不无可能是皇家赏赐下去的,而常入宫廷年岁相当的太学生如此之多,又知道是哪一个。
    若那少年还在京中,有心来寻,尚且还有希望,若那少年无心,只怕是人海茫茫,便难觅踪迹了。
    那少年生在金玉堆里,却难得有一副良善品性,在他落拓时候肯伸出援手,在他登了大位之后,想来也不愿挟恩图报。
    若有一日能寻到那少年,便是他要什么,他也是给的起的。
    今日的容亁,已经不是曾经的容亁了。
    这时候的容亁还不知道,他想要寻的人,早就被他当作礼物,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送进了西南王世子的府邸里。而他咬牙切齿恨的人,却实在无辜。
    常冬回去后没有对谢宰辅说实话,大人病重,只怕心火上头,药石罔效。谢宰辅却是多年浸淫官场的,如何看不出来,到最后只化为了一声叹息,“想必,陛下,是要报私仇了。”
    谢宰辅实非纵子行凶之人,然而谢安自幼是谢皇后带大的,这孩子的品性,连他这父亲都说不得。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实在是怨不得他人。容王旧邸上的沉碧,多好一个丫头,就这么没了,若非谢安是他亲生的孩子,怎么也该打断他一条腿。
    谢宰辅一生历经三朝,半生寒微,一世荣华,到老了,一子一女均折在了宫里,新帝宰辅权归六部,谢家早就风声鹤唳了。
    谢家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权且看新帝,下手轻重了。
    分明是太平盛世,却是山雨欲来之态。
    第11章 真相
    容亁对谢安,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不去勾栏院里伺候男人,还真是可惜了。生在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反不思进取,狐假虎威,仗着太子的权势,净做些不入流的市井泼皮才干的事。若是没有沉碧的事,谢安在容亁眼里,连对付他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沉碧是容亁比亲妹妹还疼的妹妹。
    宫里那些吃人的东西,算是亲人?
    她自幼跟着父亲颠沛流离,也是到了后来他出宫建府,才有枝可栖。沉碧有心上人容亁是知道的,那一段时间本就是豆蔻年华的女儿家,成日里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笑意,问起来又害羞,一个字都不说。后来谢安多番纠缠,容亁已经很是不喜了,便谈了侯府的亲事,没想到后来竟是发生了那种事,沉碧不堪受辱自尽,到现在,容亁也不知道,沉碧喜欢的人是谁。
    可笑沉碧死后谢安那假模假样的东西还来解释。容王府一条人命,换了谢安二十个板子,不到一个月就能下床跑到容王府招他恨了。
    现在想起来,人在魏琅府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起来,魏琅同他要谢安的时候,容亁虽然有些吃惊,但是思及谢安的相貌,倒是没表现出来,富贵人家养个脔童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魏琅终日同谢安厮混,动了心思也不奇怪。
    他为什么要拒绝?
    谢安怎么对沉碧的,有人怎么对他,这叫报应。
    魏琅是个人才,也有报负有才华,等他再过一个月,受封了西南王,便要回他的西南了。那时候谢安,只怕早就被玩死了。
    魏琅在西南的时候,死在他手里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却生了一张君子的脸面蒙骗世人。
    容亁对这些事情并不十分热衷。打他封了容王,每走一步都是有计划可循,断然不会容忍自己沉浸在美色中,便是琼安,也是出于政治原因才娶的。身边也不是没有送上来的美貌男女,也不过是解决某些需求罢了。谢家他要动,但是还要动的那帮人无一丝口舌可说,倒是一件费神的事。
    李公公来报信的时候,容亁还在御书房里头,对着谢家的折子皱眉。历来被废了官职的官员有三种结果,得帝王喜欢的,挪个位置继续任用,树大根深的,斩草除根,即不得帝王喜欢,又不结党羽的,告老还乡。这谢宰辅倒是个孤臣,只是就这么饶了谢家,容亁不大想。
    一者是皇后和太子的缘故,一者是沉碧。
    朱红的笔对着折子,就要将谢家圈起来时候,李公公进来了。
    “韩将军求见陛下。”
    容亁便放下了手中的笔。舅舅有消息了。
    容亁底下五六个心腹,韩肖是最让他放心的一个。韩肖的父亲是当年容王府邸的门客,寒门出身,后容亁赴边关,韩肖也跟着去了,是沙场的一员猛将,就是容亁逼宫的时候,也是韩肖带着人,围了东宫。容亁登基,身边的这几位,无一不是位及人臣,封侯拜相。
    韩肖年纪同容亁相仿,性子有些混不吝,然而有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不是京城中的这些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比得上的。韩肖是容亁的心腹里头,唯一一个容王府的旧人,有些事情容亁交给他办,自然比别人放心。
    韩肖是个高大的青年,容貌尚算端正,只坏在了一双吊儿郎当的眼睛上,若不是跟对了主子,这会儿只怕就是军队里头的兵痞子,欺男霸女,当街掳人的事也没少做过。容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把手下养出了一副鬼见愁的脾气来。
    韩肖一身戎装,身上还配着剑便进了御书房,年轻的皇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李公公暗自记下了,心道这位韩将军,日后怕也是要小心伺候的人。他一进御书房也顾不得行礼,在容亁耳边说了几句话,容亁的脸色,竟是瞬间大变。
    韩肖说,赵国舅病危了。
    然而容亁还来不及伤神,便听到韩肖跟着说“这次去潼州,陛下,臣带回了一个人,只怕当年沉碧小姐的事,另有其人。”
    向来运筹帷幄的容亁面上竟是罕见的带了几分疑惑的神情来。
    若不是他,能是谁?
    沉碧当时自尽,身边又有谢安的亲笔书信,沉碧身边除了他几番纠缠,一个内宅女子,又能招惹到什么人。
    那信是找人对过笔迹的,谢安当时谢皇后的亲弟弟,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把这么大的罪名往他身上扣?除了那不学无术的谢安,谁能写出来那狗爬一样的蠢字。
    若不是谢安,那这行凶之人,竟是利用容王府的手来对付谢安?只是这谢安一介纨绔,有什么招人眼的,竟是不惜,毁了沉碧?
    这动手的人,总是有所图谋的,且定同谢安交往甚密,才能仿出来谢安那一手好字。
    同谢安交往甚密的人里头,哪个有这样的心计?
    图谋为何?
    容亁脸色越来越冷了。
    向来只有他利用别人的份,头一遭,竟是有人利用了他,赔上了他妹妹的一条命。
    他想到了魏琅。
    到最后,谢安是落在了魏琅的手里的。
    魏琅当时同他要谢安的时候,他可没想那么多。
    若是假设,魏琅暗中对沉碧做了什么,逼得沉碧自尽,栽赃给谢安,招致同容王府交恶,之后他登大位,铲除谢家,这昔日里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无枝可栖,可不得沦为他魏琅手里头的玩物,任由他搓圆搓扁?这要是谢家全盛的时候,是绝不可能的事。
    容亁是阴谋诡计的行家,之前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认为谢安才是凶手,如今略略被点醒,瞬间便想透了其中关节,竟是揣测的差不多了。他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淬了毒。
    “可是……魏琅?”
    韩肖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想通了关节,点点头。
    容亁眼底便翻涌起了黑潮。
    第12章 真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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