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血色花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场上拼杀的同伴,敌人的头颅,断肢的马匹……
他心中麻木,也不怎么安稳。
眼珠加速转动,像抹了油的齿轮,顺滑了些。浓密的长睫颤动,峻峭的眉下,深陷的朗目慢慢张开。
瞬间,像星辰缀着天光,欣然在曜石般的眸子里碎了一地。
光华万千。
寻常人只一眼,就能在这双眸子里陷落。更别提,这睁眼后,更为松风水月般的面容。
郎艳独绝,美如冠玉。
上华村的美玉郎君,出门一遭,兼具了文人的清骨与行伍人的气魄,更显俊逸了 。
他尝试着举起手臂,但绵软无力。想来前头那些天没进食。
程郎玉头轻动,脖子边有痒痒的毛绒触感。
他侧头。
月色下只能见着个头顶,面容藏在他肩窝,看不清。
睁眼像是用尽了力气,几息之间。那眸子霞光溢散,又卷下了眼帘。
云不知何时飘荡在月下,屋里的月光浅淡。没人知道枕边的人是否清醒。
*
坠兔收光。
晨雾披着轻纱而至,将茅草屋归拢于云山之境。雾气缭绕茅屋,落下透亮的露珠。
露珠越积越多,终是忍不住,滴答坠落屋檐。
叶忍冬藏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探出手去。温热的手腕划过凉意,激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他瞬间醒来。
不期然的,裹了一夜的味道进入鼻腔。
淡淡的,凉凉的,像冬日河边的冰霜,又像山间里悠长的木香。
他手掌捏捏环抱的东西。紧实,硬邦邦的。
床上有木头?
叶忍冬睁开双眼。目光聚集,视线下是雪白的中衣与麦色的皮肤。呆愣着抬眼又是是陌生的耳朵,墨雾般的长发。
他瞳孔紧缩,倏地松开手。全身急急地后退,直到抵住了柴垛,发出即将倒塌的脆响。
被子被撑开,中间灌入冷风。
叶忍冬脸色惨白,啪的一下,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抱膝将头埋在臂弯,静默良久。他咬白了唇。
他不是荡夫……只是不小心……
叶忍冬默不作声地下床,将被窝掖严实。
路过院子,昨晚的火已经灭了,但底下还有些许火星。
叶忍冬怏怏地笼着袖子,嚼着柳枝去河边盥漱。
在大燕朝,人有三六九等,哥儿是最下等。比男人力气弱,比女人生育不敌。从小耳濡目染,他这样的,简直是离经叛道,未婚哥儿爬汉子的床,要浸猪笼的。
叶忍冬抱膝蹲在河边发愣,无意识地摩挲着杨柳枝。
从白家跑出来一事,是他做的最坚定一事。
茅屋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或许是老天看他可怜,专门将这屋留在山林下,让他遇到了。
可偏偏,又来了个受伤的汉子。他虽因不忍照料着,可越来越过。
他脱了人衣服,他还亲了,更甚至滚到一个被窝。
活了十八年,这是他第一个正经接触到的男人,他不救,那人只有死。
可现在救了,万一要是男人醒来,将他做的宣扬出去……
第07章 又烧了
若是真宣扬出去……
叶忍冬指尖发抖,杏眼水润,小脸惨白。
他像迷路的幼兽,跌跌撞撞,被礼教的陷阱束缚在原地,挣脱不了。
叶忍冬也曾经幻想过夫夫和谐生活的美好,但繁重的忙碌与打骂让他不堪重负。
本来嘛,能逃出来,多过一天就是多抢回来一天。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
若真是……
叶忍冬倏地轻笑,晶莹的泪珠滑落。
“如若真是这个结果,那或许就是我命如此,活该磋磨一生。”
声音很轻,融入晨雾,随着风散开。
叶忍冬站起身,直直地望着河水。像无家可归的山灵,周身孤寂,凄楚徘徊。
一刻钟后,叶忍冬压下忧虑,半点看不出百转的心思。
只余泪水冲刷过的眸子透亮,如雨后初霁的天空,干净澄澈。
现在还绑着一条命呢,由不得他这般找闲。
叶忍冬收拾了两条鱼跟肥泥鳅上岸。
鱼刚放下锅,叶初冬想起捡木棍时看到的荠菜。
云山偏南,这时节的野菜未全凋零,虽然老了些,但也能吃。
放在那儿浪费了可惜,叶忍冬麻利地去找荠菜。
这个时节的荠菜不鲜嫩,但大棵大棵的。
鱼不够,那就屋里的病人喝汤,他吃菜。
荠菜喜欢贴地长,带着锯齿状的叶片沿着中心四散。
有的自中间伸出花杆,上面带着几个芝麻大小的白花,但多数是只剩些枯了的杆子。
扯了一小把后,叶忍冬绕过茅屋,拿到水边洗净,再放进烧开的鱼汤里。
鱼汤咕噜噜冒泡,混着青菜的鲜香味儿传入口鼻。
叶忍冬早饿了,没忍得住咽了下口水。
守着鱼汤煮好后,他顾忌着屋里那么大个人会饿,照旧半碗鱼汤,先给人喂下去。
*
程郎玉自昨夜初醒,对外界多了份感知。
被扶起来时,像被禁锢的意识挣脱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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