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连寻了数日,终究不见踪迹,言双凤耐不住性子,想亲自出去查看,正巧孟同甫前来送自己跟王娇的婚贴,看她惦记野马,便道:“这些野马,我听我们的人说过,虽看见过两次,但最难接近,不过这会儿正是发/情的时候,恐怕他们是被你们这儿的小母马所引,可惜你那胭脂有了马驹,不然的话,只要把她放出去,哪儿愁没有野马被吸引过来?”
胭脂是马中出色的美人儿,言双凤被提醒,拍手笑道:“老孟,要是你这话有用,回头我准备一件大礼贺你新婚。”
次日正午,赵襄敏从龙城赶回,得知言双凤带人一早上出去,至今没回。
小魏王一阵心悸,来不及下马,便问了方位,调转马头。
乘风不等主人令下,早奋动四蹄,往前疾驰,很快把身后的侍卫等人都撇的远了,急得众人想要叫他慢些,又不敢,只铆足了劲在后紧追。
此时,中原之地正是最炎热的时节,可龙城这边,却只算是初夏光景而已。
若是烈日当空,还能好些,倘若遇到阴天,风中飒飒飕飕,几乎有些霜雪之意。
赵襄敏策马疾驰之时,不知何处掠来一片阴云遮住了太阳,扑面的风也即刻冷了起来。
突然前方来了两匹马,赵襄敏定睛一看,其中一人却是老富贵,正也满脸焦急,看见是小魏王,老富贵远远地勒住马儿,下地行礼。
赵襄敏急忙问:“凤儿呢?”
老富贵惶惶然道:“先前发现野马的踪迹,王妃便叫人急追……不知不觉追丢了。”
原来胭脂知道主人心意,它又跑的最快,就如乘风一样,也把众人抛在后面,这一追一赶,竟然也追丢了。
老富贵已经叫跟随的人分头去找,又怕人手不够,自己便往回想搬救兵。
赵襄敏敛眉,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色,他伸手摸了摸乘风的脖颈:“走!”
乘风长嘶一声,不等老富贵开口,白影闪烁,带起一股劲风,眨眼间已经在数丈开外了。
老富贵看着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张了张口又打住。
他旁边一名家丁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问道:“富贵爷爷,王爷就这么……能找到王妃么?”
老富贵厉声道:“当然能找到!”
言双凤只顾追那野马,不知不觉中,几乎跑出了北镇地界,原先雨燕还跟在身后,这会儿,连雨燕也被抛下了。
野马赶到前方,跑进了一片黄杨林子,言双凤咬唇,勒住缰绳让胭脂慢慢地停下来。
她担心胭脂的情形,跳下马背,摸了摸她的肚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也正是此时,言双凤才也发现跟着自己的人居然一个没来。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胭脂盯着前方的林子,发出低低的嘶鸣,言双凤看出她是不安的样子,正警觉,突然一阵马蹄声响,竟是那些野马去而复返。
言双凤见状急忙翻身上马,那些野马却并不理她,飞快地往前狂奔,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震得林木簌簌作响,有树叶随之飘落。
言双凤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催促胭脂向后,胭脂也知道不妥,发足狂奔,才跑了不多会儿,言双凤回头看去,却见从林子里闪出一道黑黄斑斓的彪悍影子,竟是一只山老虎。
第95章
北镇这边地广人稀, 山多林茂,打言双凤小时候就听说过无数关于山林之中野兽伤人之事,比如野狼, 黑熊,野猪,豹子,豺狗等等,而猛兽之中,自然以百兽之王的老虎最令人闻风丧胆。
不过对于言双凤而言,从小到大虽见过黑熊,狼, 野猪更是撞过好几回, 但是这老虎,却还是第一次实打实地当面遇上。
那巨大的猛兽从林中窜出,身形好像是走地的蛟龙, 腾跃如飞,斑斓的兽头在眼前闪动,锐利的眼睛跟微露的白齿,简直如比鬼怪更加狰狞。
只一眼,那强大的威慑之气压制过来,若不是在马上,言双凤只怕跑都挪不动步子。
而且这老虎速度极快, 在言双凤看来,乘风是她所见过的跑的最快的马儿了, 甚至也没有野兽可以比得上, 但是只怕是乘风也未必就比这老虎跑的更快。
言双凤魂飞魄散, 勉强伏低身子, 牙齿都有些打战,她想催促胭脂一声,但每个字都好像梗在喉咙里。
胭脂快若急电,风本是迎面而来,可言双凤仿佛能嗅到身后那猛兽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那股令人胆寒的腥冷煞气。
她已经不敢回头再看了,仿佛每一刻,老虎都可能纵身扑上来,把她跟胭脂都撕成碎片,而倘若看了一眼,她怕自己会撑不住先掉下马来。
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令人几乎昏死过去,偏是这时候,身后一声巨响,正是那只老虎发出了瘆人的咆哮。
刹那间似乎脚下的泥地都颤了两颤,连胭脂都好像打了个停顿,几乎马失前蹄。
就在言双凤心生绝望之时,有个声音远远地厉声响起:“凤儿!”
言双凤魂惊魄动,循声看过去,正看见前方一道白色影子,闪电般冲着此处而来,那正是乘风,出声的却是马上的赵襄敏。
小魏王双腿夹着马腹,手中却攥紧一把雕弓,他死死地盯着言双凤身后,极利落而稳地张弓搭箭。
心有灵犀地,言双凤搂着胭脂的脖子,几乎伏在它的身上,而赵襄敏的利箭已经破空而至,那箭仿佛擦着她的身旁往后掠去,而她听见身后的猛虎又低吼了声,旋即又是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狠狠摔倒。
赵襄敏此刻又抽出了两支箭,而乘风也丝毫不停,不过是眨眼功夫,已经跟言双凤和胭脂极接近了。
不知为何,眼睁睁地看着马上的赵襄敏,言双凤心中那股悲怆绝望竟突然消失,她望着小魏王,直到两匹马几乎擦身而过。
将言双凤跟胭脂挡在身后,乘风也迅速地放慢,而在他们之前,是那只斑斓猛虎。
原来刚才这老虎差点儿就要追上言双凤跟胭脂,倘若不是赵襄敏及时发出的那一箭,这猛兽纵身一跃扑上去的话,自是神仙难救。
而这山老虎却也极是机敏,方才它及时地腾空闪避,才躲开了赵襄敏那一箭。此刻也慢慢地放慢了速度,不再似先前一样凶猛急赶,而就在这时,赵襄敏的第二支箭已经射了出去。
猛虎大吼了声,却因距离太近,躲闪不及,虎颈处被利箭擦中,鲜血飞溅。
赵襄敏有点意外,没想到这老虎如此警觉,但他的手中却又极快地搭上了第三支箭。
这一会儿,在老虎跟赵襄敏之间,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也仅仅是数丈而已。
猛虎不再急着向前,而是停了下来。
它舔了舔颈间的血迹,鼻头已经皱出了怒纹,时不时地还呲出雪白的利齿,但它竟不曾扑上前,而只是在原地徘徊。
一只尾巴灵蛇似的摇动,仿佛看出了面前之人不是好相与的,正自在掂量如何下手扑击。
赵襄敏这边,虽然已经张弓搭箭蓄势待发,但却没有急欲射出,而只是居高临下地对准了那只猛虎。
方才他把言双凤遮到身后之时,就示意乘风止住,此刻,乘风也立在原地,一人一马,跟前方的猛虎形成了对峙之势!
身后的马蹄声慢慢停了下来,是言双凤跟胭脂,赵襄敏却无暇回头,两只眼睛紧紧地同老虎的双眼对在一起,丝毫不错。
那只猛虎如同大猫似的原地来回跃闪了片刻,低低咆哮数声。
若是在平常,不管是人是马,见到它,自然是人逃马窜,那些寻常的马儿甚至连跑都跑不动,只能乖乖地腿软倒地任凭吞噬。
但今日的一人一马却显然出乎了老虎的意料,那白马先前急速而来,此刻喷着响鼻,鼻孔中冒出点点白气,它瞪圆了眼睛怒视山老虎,一只前蹄在地上轻轻地跺着,仿佛没有主人的喝止,它便要冲上来似的,面对百兽之王,浑然不惧,反而是一副要生死相搏之态。
山中猛虎,最具灵性,狭路相逢勇者胜,但在它面前的人,显然不仅是一个勇字。
就像是言双凤方才不曾回头就被猛虎的那种气势所慑一样,这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山中猛虎,却也嗅到马上骑士身上散出的那锐利杀气。
第一支箭因隔得远,它又在言双凤身后尾随,故而躲过,第二支却差点伤中要害,如今赵襄敏手中蓄势待发的第三支倘若脱手,又将如何?
乘风不动,赵襄敏也没动,他人在马上,腰身如剑,手臂极稳,自跟猛虎相持,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神情始终是淡淡冷冷的,就好像这威震山林的猛兽,不过是曾被他斩杀手底的不知名敌将而已。
此刻,就仿佛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在目睹这一惊人对峙似的,万籁无声。
不远处,言双凤人在马上,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她察觉赵襄敏并不想跟自己一起离开的时候就停下来了,对于小魏王的担心已经盖过了对猛虎的惧意,言双凤差点没忍住想要叫赵襄敏一声,但却又意识到这会儿她不能出声,不能靠近,只能静观其变,别去打扰他。
老虎跟赵襄敏的对峙,其实时间不长,但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刻如年。
言双凤不知赵襄敏是怎么稳住的,此刻的她,几乎都汗湿重衣,呼吸短促,眼前清楚又模糊,眨了眨眼闪去那不知是汗还是泪之物,才重又清晰。
而就在她的注视之中,那老虎突然摇了摇尾巴,做出转头之势,眼睛却还盯着赵襄敏。
小魏王依旧没动,猛虎在瞬间就仿佛泄了气似的,它一边盯着赵襄敏一边后退,直到身体没入草丛,才猛然转身,几个起落,已经消失于山林之中了。
直到此刻,赵襄敏才慢慢地将手中的弓箭放低,而乘风也原地踩踏了数下,仰头哕哕地叫了几声,仿佛凯旋般得意。
不等言双凤催促,胭脂往前跑了两步,乘风听见动静赶忙转头,也跟着迎了上来。
两匹马快赶到一块儿的时候,赵襄敏先翻身跃下,言双凤动了动,身不由己地从马背上往下滑,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就麻了。
赵襄敏张手上来将她接住,言双凤抬臂揽住他的脖子,没有说话,泪一涌而出。
“吓坏了么?罢了,”赵襄敏叹了口气:“得个教训,下回别乱跑也就是了。”
言双凤只管搂着他,百感交集,又有点委屈地想哭:“我以为、我要死了。”
“胡说,”赵襄敏笑着斥了句:“有我在呢,谁敢伤凤儿分毫。”
言双凤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把泪都蹭到他的衣领上,竟再也说不出别的。
赵襄敏低头,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几下:“别怕,不要紧……不过是只大猫而已。”
言双凤听了这句,破涕为笑:“你说的轻巧,你家养的猫儿?”
赵襄敏笑道:“也不是不可以的。”
言双凤蹭了蹭泪:“方才、它怎么跑了?”
“这老虎怪精明的,见讨不了好自然就知难而退。”
言双凤双眸微睁:“你、你能杀了它?那为何没有动手?”
赵襄敏道:“那是一只母虎,这个时节,母虎多是带崽的,方才这只跃起的时候,我看到有哺乳的痕迹。”
“原来它生了小老虎?”言双凤回过神来,惊奇。
赵襄敏笑说:“总之,还好这畜生没伤到你。索性也饶它一命。”
两人说话之时,却见乘风跟胭脂两个凑在一起,乘风不似以前般冷淡,不住地去舔胭脂,好像在安抚它似的,两只甚是亲昵。
言双凤看着这幕,不由笑了。赵襄敏却望着远方,原来他听见马蹄声响,是王府侍卫终于追上来了。
这日回到山庄,言双凤看到一个久违之人,竟正是曾太医,言双凤一见他,莫名就觉心虚。
曾太医挂着一点勉强的笑意,请她诊脉,又开了一副新的药方,不多时,如意先送了一碗定神汤进来。
当天晚上言双凤就问赵襄敏:“是特请了曾太医过来的?”
赵襄敏道:“你不是说老爷子最近咳嗽频繁么?请曾先生来看看又如何?”
言双凤松了口气:“我以为是特来给我看的呢。”
赵襄敏摸了摸她的头:“给你看又怎么样?不喜欢?”
言双凤嘀咕道:“我又没大碍。”话虽如此,她也有点心烦之处,再怎么说,毕竟两人都成亲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是没有身孕。
当初不知道方家隐情的时候还罢了,现在知道琴姨娘那孩子跟自己无关,总该……
她隐隐地担心,该不会真的不行吧。
言双凤怕赵襄敏再说什么,便钻到他的怀中,借口询问他军中的情形,把话题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