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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军正在盘账呢,见状赶紧追出来,硬是不肯收钱。
    “你打我脸呢,一碗面条而已。”
    周秋萍可不敢占便宜,赶紧表示:“哎,开店做生意,你就不卖给熟人了。大军哥我还有事麻烦你,你看县城哪边有房子出租,不要多好的条件,能住人就行。”
    她刚才吃面条时听到外面的知了叫就存了心思。
    抓知了猴这种事,基本上有树的地方都能干。宁安县的绿化不错,她一路走来都听取蝉鸣一片。至于卖泡菜,住在县城就更方便了,泡好了白菜梗子只剩下等发酵,待到过性就能拿出来卖。
    单凭这两点,她就找不到非得早起晚归一趟趟在路上奔波的理由。大热的天,她还怕中暑呢。
    王大军愣了下:“你在宁安找到事了?”
    周秋萍摇头,没藏着掖着:“乡下挣不到钱,我两个女儿要养,我准备到县里做点小生意。”
    王大军点头:“倒也是。”他还积极帮忙出主意,“要不你去供销商厦那边摆个摊子给人改裤腿吧。你不是在服装厂上过班嚒。”
    周秋萍心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做服装生意就得把缝纫机搬到县城。她现在真不想看到冯家人,免得自己一激动直接动刀,到时候收不了场。
    她点点头:“再说吧,我先看看,麻烦大哥你费心了。”
    王大军还想再说话,店里他老婆已经一声接着一声咳嗽。
    周秋萍赶紧道别,还特地扬高声音:“嫂嫂,我走了,麻烦你了。有空你跟大哥来下河村玩啊。”
    她骑上车时,听到王大军老婆的骂声:“王大军你眼睛珠子要黏在人家身上了吧。噢,当初没跟她说成亲,你悔到今天了吧。”
    周秋萍顿时满脸大写的囧。
    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他们这辈人说亲压根就没什么自由恋爱的概念,都是家里看家里。成了就成,除非三观实在合不到一处的否则基本上也能携手一生。不成就不成,完了大家也是大大方方,谁也不会因此不往来或者尴尬。
    周秋萍赶紧蹬车往前走,坚决不当炮灰。
    榨油厂在县城东边,距离面馆差不多十里地。周秋萍骑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到门口。她停车先递烟,跟门卫大爷打听:“师傅,我想找供销科的黄道明,我是他亲戚。”
    1988年乡下粮油虽然基本算敞开供应了,但县城榨油厂的职工还是胸脯挺得蛮高的。门卫上下打量了眼周秋萍,到底看在黄果树香烟的面子上点了下头:“行,你等下。”
    榨油厂有电话,门卫都不用往厂里跑,一个电话拨过去,过了约莫十分钟,一位剪着平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站在厂门口的眉清目秀的年轻媳妇:“你是?”
    他几个表妹堂妹都是有数的,印象中没这门亲戚。
    周秋萍赶紧笑着打招呼:“道明大哥,秀琴嫂嫂让我过来找您的。村里办席面,我想买点油渣。”
    黄道明了然,猪肉贵,油渣便宜,拿油渣当肉对付两道荤菜很常见。这也不值当个事。
    他笑道:“你直接来买就是了,还打什么招呼。不过我们这里五十斤起步,一斤五毛钱,不讲价。”
    周秋萍连连点头:“来之前秀琴嫂嫂跟我说过。我们乡下地方也买不到油渣,没嫂嫂和大哥你帮忙,我都不知道门往哪个方向开。”
    黄道明领着人往厂里走,到了食品仓库,直接指给人看:“囔,这边就是。这些都是今天刚炸的油渣,没放盐。”
    周秋萍估计了下,开口道:“那给我来五十斤。”
    什么村里做席面是假的,她准备拖回去直接卖。眼下村里人吃饱不成问题,但除非逢年过节,否则普通人家基本难见荤腥。鱼虾还能自己下河摸,猪肉只能上街买了。毕竟自家的年猪那是过年才能杀的。
    吃不上肉,猪油渣就是宝贝。周秋萍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要是吃上油渣了,那标准不说过大年,那也起码是端午中秋节。
    油渣榨去了猪油,缩成一块块,不怎么打秤。五十斤油渣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大塑料袋。
    黄道明帮周秋萍将蛇皮口袋里的大白菜叶子转移到先前盛放知了猴的塑料桶里,才在自行车后座上给油渣袋子找到能摆的位置。
    周秋萍千恩万谢,又给黄道明塞了包黄果树。
    黄道明倒没推辞,只说:“下次你要还买油渣直接跟门卫提我的名字就行,别再买香烟了。反正油渣本来也要卖的。”
    周秋萍赶紧点头道谢。知了猴只能卖一个夏天,猪油渣可是一年四季都能卖,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
    她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时,闻到旁边仓库里散发出的香味,好奇了句:“这是什么?”
    黄道明浑不在意:“哦,菜籽饼。”
    周秋萍立刻来了精神:“喂猪的菜籽饼?这个能卖吗?”
    黄道明笑道:“怎么不能,这个起步得一百斤,但是便宜,才四分钱一斤。”
    毕竟猪油渣还能卖给人当菜吃,但菜籽饼只能做饲料了,后者自然要便宜不少。
    周秋萍在心里算了回账,镇上油坊也有油饼卖。农民交菜籽去油坊换油不收加工费,但菜籽饼归油坊。后者再卖给农民喂猪喂鸡鸭,那得一毛钱一斤,是榨油厂的两倍不止。
    她立刻开口要求:“那给我也来一百斤吧。”
    两包香烟花了她一块钱,五十斤猪油渣是二十五,剩下的四块钱刚好买喂猪的菜籽饼。
    现在村里十户人家起码有八户养猪,菜籽饼肥猪的效果特别好,农民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也要给禽畜掏这个荷包。再说去镇上油坊买菜籽饼还要走几十分钟的路,她送货上门可不比他们自己跑腿强。
    她不信自己卖不掉。
    第10章 、油渣真好卖(捉虫)
    结果仓库保管员看黄道明带周秋萍过去,居然直接按照两分半钱一斤的价钱上秤称菜籽饼。搞得黄道明倒不好意思了,一再强调得按照厂里的规矩来。
    保管员满脸无所谓:“赶紧卖出去拉倒,大王庄的养猪场不办了,他们不收,厂里难道还要自己办养猪场啊。卖不掉也是白占地方。”
    周秋萍好奇了句:“为什么不办啊,养猪场亏本吗?我看肉价一天比一天贵。”
    她印象中,就是这两年肉价涨得尤其厉害。
    “香港来的老板看中那边要办厂,杵着个养猪场像什么样子。”
    周秋萍忍不住羡慕:“还是宁安的经济发展好,下面村里都有香港人来办厂。”
    现在国家缺外汇,外商港商能到某地投资,对当地政府来讲也是大大的政绩。难怪他们要赶紧关了养猪场。
    保管员一边称菜籽饼一边笑:“这就是逃港的好处。听说老板就是本地人,下放到广东那边以后游泳跑去了香港。当年骂他□□,现在人家是大老板,领导干部看了他哪个不点头哈腰的。我们这般老老实实干革.命的倒是成了臭狗屎了。”
    周秋萍赶紧否认:“你这样的工人老大哥吃供应粮的国家饭碗都是臭狗屎,那我们这种泥腿子岂不是烂泥巴都算不上。您可别寒碜人了。”
    说话的功夫,菜籽饼已经称好了。
    黄道明看着被压成骆驼的自行车,颇为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媳妇:“你骑得动吗?”
    一百六十斤菜籽饼加上五十斤猪油渣就是两百一十斤,她还有一桶大白菜叶子,这放在一起怕是快三百斤重了。真不知道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压上这辆自行车的。
    瞧瞧这后座上菜籽饼和塑料桶,再看看车龙头和大杠上的猪油渣还有后面装不下的菜籽饼,简直要把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都压垮了。
    再看看这小媳妇风一吹都要倒的样子,她能骑上三四个小时回家?
    周秋萍挣扎道:“我试试。”
    非洲小哥能骑着中国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趟运五六百斤香蕉。她这才三百斤呢。
    上辈子她去摆摊卖衣服时,三百斤重的包裹不还是靠她一辆自行车驮嚒。
    重生了还敢娇气不成。
    黄道明却手一挥,直接替她拿了主意:“算了,我要去东湖粮站收菜籽,你跟我们车子走吧。等到了粮站再放你下去,好歹也能省一半的路。”
    周秋萍大喜过望,连连跟人道谢。她感觉自己一包烟都给少了,下次应该再带一包来。
    黄道明不以为意,直接帮她连东西带车送上了卡车。
    其实周秋萍如此受优待,也是占了长相的便宜。她虽然谈不上什么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但她偏偏眼睛像邓丽君,下半张脸又像山口百惠。而这二位刚好是八十年代亚洲男人集体的梦中情人。
    可惜同人不同命,这小媳妇可没人家大明星的好命。
    黄道明偷偷看了她一眼,在心中感叹,要是嫁了个好人家的话,男人哪舍得让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干这种重体力活。
    也是,农村人能有多少好选择呢。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同情上了嫁错郎,反正她也没想通过婚姻来改命。
    四个轮子的大卡车要比两只轮子的自行车快多了,原先得骑两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跑完了。
    黄道明又帮周秋萍将车子跟东西都拿下车,搞得她人走了以后,司机都拿他开玩笑:“黄科长,你要小心啊,对人家小媳妇这么热情。”
    黄道明笑骂了句:“瞎讲八道什么,这真是我家亲戚。农村人想挣点钱也不容易。”
    司机附和他的话:“这倒也是,一天到头地里也苦不出钱来。”
    黄道明却话锋一转,居然又冒出句:“难讲,说不定人家以后过得比我风光呢。”
    来买猪油渣的,看到菜籽饼就想拉回去卖,也不怕折本。光是这挣钱的胆量,放在农村都难得。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哪有万元户是挣死工资的。
    司机无语,正话反话都被你讲光了,让我说啥。
    周秋萍可不管别人的议论,她弓身拼命往前蹬车。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钟,早过了最热的时候。然而连人带车四百多斤重的分量,让她骑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浑身大汗淋漓。
    她一抹脸上的汗珠,琢磨着这样不行。就她目前的体格,再这样下去中暑嗝屁倒在路上都有可能。
    她眯眼看路旁的村庄,心中有了思量。对,没必要非得拖回下河村卖,宁安县这边经济状况好些,但现在农村也好的有限。能当肉吃的猪油渣,应该有市场。
    周秋萍打定主意就行动,直接推车往路旁的村庄去。一边骑车,她一边喊:“卖猪油渣哦,又香又脆的猪油渣。”
    这时代农村人交通不发达,农村人买东西要么靠两条腿跑去集镇,要么就只能等货郎挑担子进村。所以无论什么人来村里担东西卖又不管自己到底需不需要买,都有人会出来打听两句。
    周秋萍手上虽然没喇叭,但夏天下午的村庄本来就安静,倒是让她单凭嗓门也吸引来不少客人。
    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打听:“这猪油渣好不好啊,怎么卖?”
    “婶婶,食品厂出来的,人家自己做了能够摆在商场卖的,你说好不好?三毛钱一缸子,够吃两顿了。”
    她手上没秤,唯一的量具就是带出来倒水喝的搪瓷缸。
    女人挑剔道:“就这点还两顿呢,一顿都不够塞牙缝。油都榨光了,看看这剩下的都什么啊,全是老树根,一点油水都没有。”
    嫌弃的都是掏钱的客。
    周秋萍笑眯眯的:“这可是食品厂刚榨出来的好油渣,要生产食品出口的。要不是有熟人,人家根本不往外面卖。”
    刚出锅的猪油渣的确香,什么饱和脂肪不利于身体健康,这对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的农民来说根本不存在。他们只有吃不够的份。平常想吃油渣只能去菜场买猪板油回家自己熬,一大块板油也就熬出来少少的一碗,不够几顿吃的。回回几个孙子都要抢得打架。
    袋子里的猪油渣又香又脆,舀上一缸子,可以炒辣椒,可以炖豆腐,还能切碎了调馅包饺子做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比大肉包都不差。
    老婶婶有点心动了。
    “三毛钱也太贵了,够买三根冰棍了。”
    “我的老婶婶哎,冰棍那就是加了点糖的水,您也不看看现在猪肉有多贵。再说是吃冰棍长身体还是吃肉长身体?”
    老婶婶还在犹豫,周秋萍的自行车旁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打听。猪油渣多香啊,口袋一开,简直香飘十里。对少肉的农民来说,这香味可比什么莲花栀子花香勾魂的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多少钱啊?油渣没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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