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方听到他一句规规矩矩的问候居然整个人怔住了,直直盯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霁蓝?不舒服吗?”
“啊?没有,没有……”江霁蓝回过神:“晓恩,你弟弟跟你不像啊,比你帅。”他比了比秦晓然的身高有些吃味地说,“才十六岁就比我高这么多了。”
“嗯,他小时候喜欢游泳,个子窜得快。”秦晓恩看了看时间,“霁蓝,我从下周开始要进律所实习,可能没时间陪你了。但是这小子闲得很,你要是闷的话就叫他。”
“不用麻烦,你忙你的。”江霁蓝有些不好意思。
“别,我怕他跟那群纨绔子弟出去鬼混。败家算了,那些小孩仗着家里有几个钱玩起来没底线,在你眼前至少不会惹是生非。”
“哪有那么夸张……”
他们一路沿着葱郁的林荫道慢悠悠地溜达,说起实习工作,江霁蓝对秦晓恩是满眼羡慕,又在垂头看脚下的时候变为失落。
临别时,他跟江霁蓝交换了联系方式,可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方都不会主动找他。
后来秦晓然才知道,江霁蓝与哥哥同年,却在哥哥研究生都要读完的这一年才完成大二的课业。他身体很弱,总是被同龄人远远甩在身后。他被许多人视作负累,可他却从不抱怨,只想离人群近一些。
于是秦晓然开始频繁地打扰这个生命近乎静止的人,甚至尝试带他去街头的球场看自己打篮球。每次从江霁蓝手中接过毛巾和水的时候,秦晓然看到他脸上那个温暖秀气的笑容总会觉得充满成就感。可这种笑容不怎么生动,像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照拂。
“晓然,那些女孩都在看你。”江霁蓝对不远处围观的那群叽叽喳喳的观众挑挑下巴,“过去打个招呼呀。”
秦晓然对那群穿着超短热裤染着五颜六色长发的小屁孩没兴趣。虽然他自己大概也还是个小屁孩。
于是他又带江霁蓝去水族馆,去电影院,偷了哥哥的游艇,生拉硬拽带他开船出海去钓鱼。
江霁蓝在起伏的船舷边吐得昏天黑地,终于在船上对他发了脾气,他说秦晓然你有病吧,你去找你的同学朋友玩,别总来折腾我。
秦晓然松一口气,终于在这个人幽深的双眸中看到了波纹,于是开心地撩他一身腥咸的海水,再看他气冲冲地跪在船边如法炮制回敬自己,两个人很快湿透。回家后江霁蓝病了一场,对常人来说不算严重的感冒也拖拖拉拉半个多月才好转,还差点熬成肺炎。他自责,却反被对方安慰。
江霁蓝躺在病床上摸摸他的头:“你回去睡,我没事的。明天你再来看我就好了。”自此之后,江霁蓝对他的态度从一味的关心客气转变成了时不时耍性子发脾气,彻底是放下了大哥哥的架子。冬天流感高发的时候,江霁蓝一日一日坐在飘窗前,他便买了许多软绵绵的坐垫堆满了那个窗台,毫不意外地被那个人嫌丑,却也没扔掉,拉他一起坐在飘窗上看纽约偶尔飘下来的雪。
他们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在他亲身参与了江霁蓝无趣又充满严苛条文的生活之后,也渐渐发觉这份好奇与关注在慢慢变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曾经怀疑过这种心疼是同情,可一场又一场春色旖旎的梦吓醒了他,这实在太荒唐。
飘窗上那束上周送来的桔梗枯得差不多,粉边白底的花瓣蜷在花瓶周围铺了薄薄一层,已经开始发干发黄。于是他像往常一样将它们拢一拢,与玻璃瓶里的残枝一同处理掉,换上早上才送来的新鲜花材。江霁蓝非常喜欢桔梗,喜欢那五片尖尖的薄瓣组成星星的形状,兴许也喜欢那句花语:无望的爱。
所以他自己也变得很喜欢桔梗。他觉得在不求回报的单相思面前,他和江霁蓝一样可怜。但至少他的恋慕就在眼前,看得见摸得到。
“等一下!你明白什么了?”江霁蓝从沙发上弹起来,向他追了两步。
秦晓然永远做不到无视他,万般无奈转过身:“我以后,不来烦你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他要尽力试试,既然江霁蓝已经觉得这是折磨,他怎么忍心折磨他呢。
他不敢直视对方的脸,怕自己舍不得,也怕离开的样子太难看。他让目光越过江霁蓝的肩头看着窗台迎着月光静静绽放的白桔梗,像夜幕中落在那里的一捧星星。
江霁蓝蹙了蹙眉,眼底有些湿润,也有些失望,将目光落到了地上:“嗯……也好……”
秦晓然不舍得也不甘心却无能为力,其实他很想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试着爱我呢。
“江霁蓝。”他第一次试着叫出这个人的全名,他看不得对方这样的表情,“霁蓝哥,如果有一天我能不再爱你了,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对面的人猛得抬起头,似乎被那个“爱”字吓到了。
“你……你怎么这么蠢。”江霁蓝揉了揉额角。
“也许吧。”这七年似乎就是一转眼,秦晓然恍惚间觉得自己该给自己十六岁到二十三岁的青春一个交代,于是他鼓足勇气走到江霁蓝面前,诚恳的说:“我可能还太年轻,配不上爱这个字。江霁蓝,我喜欢你。无关同情。”过去他不愿说,不敢说,如今也没什么不敢了,“你应该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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