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一字一句带满了刺,扎得她体无完肤。将她的自尊心踩到了脚下,随意践踏。
杨岁低着头,攥紧了手中的筷子,用力抖了一下肩膀,将男生的手甩了下去。
“哟,肉包子还生气了?”
“可别逗人家了,肉包不再是以前的肉包了。”
“这么小气,开个玩笑都开不起,你就不能有点清晰的自我认知?”
“她要有认知就不会吃这一盆的肉包子了。”
“哈哈哈哈。”
站在她身旁的男生笑得前仰后翻,柏寒知就坐在杨岁的后桌,男生一个不留神儿撞上了柏寒知的课桌。
桌腿儿“吱”的一声响,短促的尖锐声刺着耳。
他摆在桌角的书也不胜防被撞歪了几本。
原本趴在桌上沉睡的柏寒知,暴躁的磨了下后槽牙,发出不耐烦的声响。
紧接着,他的身体动了两下,慢吞吞的坐起了身,眉眼是惺忪的睡意,却也是喧嚣的戾气。下颌线条冷冽的绷紧,面容更显冷峻,迫人心脏的低气压弥漫开来。
正好那个男生回头看过来,看到柏寒知阴森的面孔,他下意识发起怵来。
柏寒知目光扫过被撞歪的书,下一秒他便抄起书,毫不留情的朝男生砸过去。
书角砸上男生的太阳穴,男生的身体狠狠摇晃了几下,吃痛的吆喝着。
柏寒知突如其来的发怒瞬间惊动了所有人,一些女生发出了唏嘘的惊喊声。
随后柏寒知徒然起身,由于动作剧烈,他的座椅往后一顶,猛的撞上了他后面的桌子。
他长腿跨过去,单手扣住了男生的后颈,男生根本都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柏寒知便用力将男生往下一摁,他的头“砰”的一声撞上杨岁的课桌。
“道歉。”他说。
男生明显被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柏寒知失去了所有耐心。垂下眼,居高临下的冷睨,扣着男生后颈的手越发用力。
“我让你,道歉。”
他的神色寡淡,声音低得毫无起伏,但却是莫名令人背脊发凉。
“狗也能听懂人话吧?”
男生明显是欺软怕硬。不敢得罪柏寒知,也被吓得不轻,只好不情不愿的给杨岁道了歉。
道歉之后,柏寒知掐着他的后颈,将他拉了起来,像丢垃圾一样往边上一推:“滚。”
随后,柏寒知便回到了座位,继续趴桌上睡觉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柏寒知居然会为杨岁出头。
就连杨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第一次,有人维护她。
下午第一节 课是体育课。
自由活动之后,杨岁就回到教室学习去了。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可能是她孤僻,也可能是她太过自卑,她不太愿意融入集体,她害怕看到他们异样的眼光。
正处炎夏,天气闷热得厉害。教室里没人就没开空调。杨岁将她这边的窗户大打开,好在今天风很大,窗户一开,风就灌了满屋。
杨岁抽了两张纸擦擦额头的汗,翻开习题集专心做起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静的过道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逐渐靠近。
直至出现在教室门口。
杨岁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柏寒知上身穿着t恤,下身是校服裤。头发微微湿润,额前的碎发被他顺到了脑后。
应该是刚打完球去洗了脸,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水珠。
只看一眼,杨岁就慌张的垂下头。
柏寒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旁若无人的走进教室。
杨岁埋头,看似在专心做题,可是却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
他缓缓迈步。余光里,一双深灰色的球鞋由远到近。路过她课桌时,t恤的边角无意从书边扫过。
杨岁挣扎了好一会儿,在他快要走过去时,她突然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谢谢你。”
柏寒知停下脚步,站在她课桌前。
杨岁又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
撞上他的目光,不到0.1秒她便又重新埋下头去了。
无声的吞了吞唾沫,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上午,谢谢你。”
此刻,正好一阵风扑簌簌的吹了进来。掀开了她桌角的书。
柏寒知无意间扫过了一眼,看到了书上的名字。
---杨岁
她的字很工整,一笔一画,娟秀匀称。
“杨岁。”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杨岁应道:“啊?”
柏寒知表情未变,口吻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狂妄与桀骜:“你长嘴就是为了吃饭的?不知道骂回去?要我教你几句吗?”
“.....”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话。可能也是他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明明一点也不温柔,不客气。
但从那一刻开始,杨岁灰暗的青春里,照进来了一束光。
今天周六,柏寒知跟余盛洋约好了去篮球馆打球。玉衡中学旁边就有一个很大的篮球馆。
柏寒知提着打包好的包子豆浆走出了胡同,正好与余盛洋打了个照面。
余盛洋手里拿着篮球,也背着一个挎包。
看到柏寒知手中的袋子,不由惊讶:“我去,你怎么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柏寒知分了一份递过去:“你的。”
余盛洋一脸莫名:“我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我吃过了?我哪儿还吃得下啊。”
柏寒知微一蹙眉:“吃不下也吃。”
余盛洋撇了撇嘴,迫于大佬的威压,他只好接下。吃了瘪,他还故意去恶心柏寒知,装作撒娇的模样,非常做作的哼两声:“来自霸总的爱,我肯定好好品尝,绝不辜负!”
柏寒知像躲病毒一般往旁边一闪,拉开距离,眉头蹙得更紧:“滚远点儿。”
余盛洋哈哈大笑。
不过看了一眼打包袋上的店铺名,余盛洋突然来了兴致,说道:“你去这家买的啊。你还记得杨岁吗?就咱那个高中同学,坐你前桌那个,挺胖的。”
余盛洋也是玉衡中学的,跟柏寒知一个班。柏寒知转学后,初期都是独来独往,不愿意跟人接触似的,到了后来,通过打球,与余盛洋成了朋友。
“胖怎么了?”柏寒知吊起眼梢,冷眼看过去,“好好说话。”
余盛洋知道柏寒知这人,教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从来都不会嘲笑别人的缺陷,也从来不喜欢背地里议论别人。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故意说她胖,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有这号人,你肯定忘了。”余盛洋立马补充,“不过人家现在可一点都不胖了,瘦下来了简直像换了个人。高三你不在,你是不知道,她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肉眼可见的变瘦,一天比一天瘦。”
“诶对了,现在跟你一个学校,江大的。”余盛洋又说,啧啧两声感叹:“前段时间见过她一次,确实漂亮,听说还是你们江大新评选的校花?你知道吗?”
“昂。”
柏寒知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平静的表面下,也并非毫无波澜。
原来真的是她。
她们是同一个人。
从小到大柏寒知转过很多次学,基本在他刚适应了环境,与同学们熟悉了之后就会面临下一次转学,所以到最后他选择沉默寡言拒人千里,不主动融入集体。
他遇到过很多人,可能他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全,可能别人跟他打招呼时他都会思索这人是谁。
玉衡中学是他转学后呆过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学校,他对杨岁的印象比对其他人要深,他们曾经在高中时有过那么几次接触。
但是从高二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也磨掉了他记忆里关于她的长相,或许只隐隐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听到名字时会觉得熟悉。
他记得前桌是个女生,她很安静乖巧,她总是坐得端端正正,背也挺得笔直,是老师眼里最听话的乖学生。
她也总是被班上的男生捉弄,但她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
他还记得,他帮过她一次。
那一次,之所以出面帮她,是因为欺负她的男生撞了他的桌子,打扰他睡觉,犯了起床气。
他明明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个人,可那一次除了私人情绪,也或多或少带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恻隐之心。可能是看不惯一个女孩儿受这样的欺负吧。
柏寒知也承认,在江大遇到杨岁时,他没有认出她。
知道她的名字后,莫名一股熟悉感,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联想到了高中时那个女孩儿,可是她的变化很大,他想或许是重名吧。
直到今天走进胡同,看到熟悉的早餐店。
记忆再一次涌上来。
高中时,他曾经有几次来这家店买早餐,总会撞见她从里面匆匆走出来,老板娘会唠唠叨叨让她带上早饭再走。
她看他一眼便低头,背着书包从他身旁路过时,会轻声说一句:“早。”
渐渐的,记忆里那个安静羞怯的杨岁与现在的杨岁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