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观众和普通电影爱好者,业内的影评人也罕见的统一了观点,99%都认为《落水》是一部佳作,以其情节的刺激、反转的惊喜、人物的深度燃烧着所有热情。
最终迸发出巨大能量。
3月下旬公映,不到一个月,票房过亿。
等到第二个月进行统计,《落水》已经凭借两周的上映时间成为3月票房冠军,口碑也是毫无悬念的最高,打分网站开分,最低8.2,最高的甚至毫不吝啬打到了9。所有人都说这部作品挽救了嘉尚近两年的“零精品”魔咒,帮助杨远意从文艺片专业户转型,让沈诀奉献了《江城追凶》后最棒的角色……
7月,正常结束公映后,远在东京的国际电影节第一个向《落水》抛出国外展映机会,获得亚洲电影的“特别关注”奖。
收官时票房五亿,嘉尚大赚,烁天扼腕叹息悔不当初。
而方斐说,“杨老师这下睡不了大街了。”
9月,金禾奖公布今年的名单。
《落水》除了意料之中的提名最佳影片,沈诀、方斐一起入围了最佳男演员。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是名导谢川沉淀五年的新作《海鸥》。后者讲了一个边缘人物的爱情故事,刚刚过去的金橄榄,这部电影获得了5项大奖,而赵荼黎更是凭借其中角色时隔十年摘得金橄榄影帝桂冠,构成了最大威胁。
最终,沈诀以这个没有台词、亦正亦邪的“哑巴”,人生第二次获金禾奖最佳男演员。
杨远意击败谢川荣膺最佳导演。
但《落水》却输给《海鸥》,没能一鼓作气地拿下最佳影片。
充满戏剧性,又好像意料之中的结果让after-party热闹非凡,各路媒体云集,齐齐地蹲守在入口,准备了一大堆问题。
与奖项擦肩而过的赵荼黎蹭入《落水》剧组,大言不惭地对着媒体发表感慨,说自己可能“有点某人的霉运在身上”,被沈诀不客气地锤了后背一拳。
他立刻假模假样地开始委屈:“大哥,你都得奖了,怎么连我随口说几句都不行?”
沈诀:“小心我告状。”
赵荼黎:“对不起。”
他们一直很熟悉,给媒体贡献了几句插科打诨。记者攒够素材,采访话题拐到不爱说话的方斐身上,看他一直表情深沉,忙不迭地询问。
“阿斐这次什么感觉?”
方斐像突然回神了:“哦……就是有点儿恍惚。能和诀哥一起提名对我来说就是肯定,不过,可能还是不太甘心吧。”
他从未直截了当地表露过野心,在场记者突然集体精神大振,镜头对准方斐。
最开始提问那人说:“不甘心什么呢?”
方斐笑了笑,看沈诀一眼后,语气永远不会着急似的慢吞吞:“我觉得我在这部电影里表现没有比诀哥差,可能缺了点儿运气。”
“确实。”沈诀点点头,坦然承认,“阿斐有几场戏精彩绝伦。”
看出他们本质在商业互夸,记者有点儿泄气,却还没放弃地继续说:“其实在颁奖礼之前,大家都讨论你连提两届的事,还想看看能不能完成蝉联呢。”
方斐遗憾地摇头:“我想现阶段这是件很难的事。”
现在哪怕每隔几年都有佳作扎堆问世,谁又敢肯定自己每次选剧本都能心想事成,表现全是尽如人意,结局次次皆大欢喜呢?
记者说:“今年《落水》因为上映时间比较尴尬,错过了金橄榄的提名统计,但是金玫瑰的片单现在还没出来。阿斐,你觉得自己有希望在30岁之前完成国内’三金‘影帝的大满贯吗?”
方斐思考片刻,在虚与委蛇和剖心挖肺中选择了后者。
实话有时听着自大,败好感,不够谦虚。
但他仍说:“还有两年,我应该可以做到吧。”
“因为遇到了最合拍的导演,如果我们有默契去做一件事那就一定能完成。”
10月下旬,金禾奖余波未散,来自北湾的邀请函在平京秋色中荡开一丝涟漪。
《落水》取得了包括最佳男演员、最佳影片在内一共8个奖项的提名,而最佳男主角则罕见地同时提名方斐和沈诀。影评人不嫌事大地表示,这届金玫瑰最有看头的不是最佳影片鹿死谁手,而是影帝候选人谁能上位。
再次坐上去北湾的航班,似乎还是从前那一趟,靠窗位置往下看,飞越海峡时,白云的阴影罩在海面,随着波光粼粼不断被风拉扯。
不过短短几年,却如同隔世。
北湾的初冬一如从前炽热,街道干净,热带的温度暖烘烘地贴着皮肤。树影摇曳在柏油马路上,旧时代的街巷刻着光阴荏苒。
依然是五天的展映会。
《落水》的导演剪辑版第一次播放,比公映版多了20分钟,情节更饱满,而且补充了几个配角的故事线,解释了公映版一些跳跃为什么突兀。
坐在影厅里,听着身边的观众情绪随电影跌宕起伏,方斐忽然有些激动。
思维不停跳跃,他无可抑制想起过去,又在下一秒被拉扯至现实。银幕里,阿江用沙子写下野望,方斐看着他,尝试摊开手往身边送。有谁掌心温暖地握住他,让他的手指伸展,微冷的指尖触碰掌纹,反反复复。
方斐低下头,在黑暗中辨认点横撇捺,枉顾耳畔顶级音效塑造出枪声与厮杀。
杨远意写:不专心。
他反牵过杨远意,一笔一划,落下后听见身边座椅的人轻笑。
方斐写:在想你。
上次来北湾参加电影节,杨远意要应酬,每天只能陪他一小会儿,两人不怎么聊天,沉默地四目相对久了,等待他们的是水到渠成搂抱在一起。
白天方斐想他,又不敢太麻烦他,就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独自买票看电影。
那时没人认识他,偶尔有觉得他面熟的也是半晌喊不出名字。他可以坐在路边吃一碗绵绵冰,随便买点小吃边走边玩,他等着杨远意去夜市,尝不惯的特产他吃两口就被杨远意接过去了,还批评他浪费粮食。
他们从象山沿着小道离开,方斐有私心,偷偷抓住杨远意的手,然后反被他握住了。
北湾,夜色和雨,是方斐一场最完美的梦。
当时方斐还是无名之辈,沉浸在杨远意偶尔的温情中,尚不知自己有天也会因为杨远意给不了完整的爱就不知足、不愿意,更不曾想四年过去会成为他人生的绝对主角。
杨远意现在只爱他,说一辈子都爱他。
而他深信不疑。
颁奖礼在最后一天举行。
北湾的红毯几年都没变过,长且窄,深红色铺开,被寒露浸润后踩上去稍有潮湿感。但雨过天晴,玻璃大厦反射着黄昏,一整面都是灿烂。
方斐穿浅灰色西服,胸口佩戴一枚深绿的仙人掌胸针。想起那个没有作品却被杨远意执拗带着走上红毯隆重介绍的黄昏,方斐没有底气,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过神,已经结束了。
从酒店出发开始,镜头全程对准方斐和《落水》剧组。他们的装扮被详细解读,问的问题也精心准备过。注目太多,他用力按住自己因紧张想吻杨远意的心情。
因为提名多,又是夺奖的大热门影片,剧组从监制到主配角演员都到齐了。涂睿、汪宏裕和另一个男演员簇拥着沈诀,几步路走出了教父的感觉。左膀右臂护着他,媒体也跟着几个人起哄,沈诀到底没憋住在签名时破功了。
前方是其乐融融的打闹,杨远意挺直了背,低头摆弄一下工工整整的领结。
聚光灯几乎将傍晚照成白昼,快门响动、欢呼、烘托气氛的音乐,眼前晃着光斑,每走一步,好像都离梦想更近一点。
身边的影子始终保持一步之遥。
杨远意侧过头,对上方斐的黑眼睛。
“阿斐。”
杨远意轻轻喊了一声,他以为周围太嘈杂了方斐可能听不见。但方斐转过头,神情有一瞬迷茫,随后朝他很温柔地笑起。
或许灯光太耀眼了。
他握住方斐的手,坚定地在喧闹中走完了剩下几步。
第八十九章 最终 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
从名单公布开始这届金玫瑰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影帝之争,上一届金玫瑰的影后萧明卉穿一身干练西服,与台海著名导演蓝芝桦共同颁奖。
明知几乎所有人都对影帝归属翘首以盼了一整晚,蓝芝桦却还故意吊起胃口,开始跟萧明卉拉家常:“诶明卉我想问啊,这届竞争很激烈,但是提名人的电影你都看过了吗?”
“都看过啊……”萧明卉笑着。
“那你最喜欢哪一部?”
萧明卉不上当:“都喜欢——”
蓝芝桦:“那我要问你最希望谁能拿奖哦,你讲实话。”
“蓝老师怎么这样!”萧明卉配合地假意抱怨,随后说,“其实大家都知道赵荼黎是我的好朋友,他这次演得真的很不错,所以我私心肯定还是希望他能够如愿以偿。”
镜头给适度地给到赵荼黎,青年无所谓地把手机屏幕亮给所有人看,停在一个转发锦鲤的界面上。可还没等大家笑出声,手机顶端蓦地弹出一个对话框提示,然后所有直播观众都看见了某人发给他的那句——
沈谣:转锦鲤没用,你自求多福吧[蜡烛]
赵荼黎:“……”
他匆忙地把手机扣在膝盖上,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现场已经笑作一团,提名的其他几个小屏幕里候选人纷纷忍俊不禁。方斐还收敛点,只低着头掩饰表情,旁边的沈诀直接开始鼓掌。
萧明卉无奈,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这个小插曲变得轻松,萧明卉也不失时机地拿起了手里的获奖名单小卡片。她动作放慢,打开,先做了个“偷看”的动作,然后一脸吃惊——不知是演的还是真被震撼,随后递给了蓝芝桦。
“蓝老师,您来宣布吧。”萧明卉笑得意味深长,“我觉得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蓝芝桦不明所以接过,清了清嗓子,会场内适时地回归安静。
历史性时刻的形容为所有人种下了期待。
……会是谁?
这问题同样出现在五个候选人心里,有的假装淡定,有的则再也掩饰不住单手捂住口鼻避免下一刻表情失控。沈诀安之若素,赵荼黎单手撑着侧脸,表情有点玩味。
方斐坐得腰背呈直角。
他以为自己已经对结果不甚在意——和沈诀一起提名落选才是应该的——但好胜心却不合时宜地顶得他有点反胃,舌根发苦,远比想象中紧张。
方斐想抓杨远意的手,伸到一半,看见大屏幕的自己赶紧往回收。
这小动作让他突然不知所措了一瞬,仿佛忽地被时光扯回了21岁那年春天。
金橄榄颁奖现场,听见自己名字时方斐只有空荡荡的难过,想要拥抱的人不在,好像这个奖也没有意义,差点落荒而逃。
原来一直没有抚平过那道伤。
耳畔的安静尖锐起来,嗡嗡作响,酸涩和阵痛同时袭击他。
“获得第40届金玫瑰最佳男主角的是——”
呼吸停顿半拍。
领奖台上,蓝芝桦眉梢一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