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帮助他回想那些,詹洛说:“是的。你对我说,你觉得自己的本意并不是活成现在那样。家世的压力、父亲的关心和自己的要求快把你压垮了。”
“第一次失忆的时候我见过叔叔,是不是?”陈邈问。
詹洛漫长地望过去。
良久,他微笑:“是叫林之森吧?那个调酒的小伙子。”
认识的名字从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口中吐出,那一刻陈邈只感觉胸口微微发麻。
“他调的酒很好喝。和他拍档的花名是取自《低俗小说》吗?”詹洛不疾不徐地说,“你那个女朋友,不知道是会感谢我,还是恨我。”
他甚至来到过陈邈待着的店里。只是不靠近,远远地坐着,在与他身份和年龄都不如何符合的环境里点一杯龙舌兰,一边喝一边注视着陈邈。在暗处,在谁都发现不了的地方,默默关注着那个陈邈的生活。
长辈仰身,轻巧地说道:“事先说一句,我可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顶多算顺水推舟而已……只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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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某一天,为了一些琐事, 詹洛打了陈邈的电话。
然而接电话的却是一个本该与他们毫无交集的人。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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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邈说:“我记起来了那一天, 在医院,有人和老板在谈论我的事。虽然不是很确切, 但我觉得是叔叔您。”
詹洛说:“你那时候醒着吗?”
然后陈邈没有摇头,只是回答说:“不。就只是零散地听到一点。”
詹洛说:“我和你爸爸一直意见相左, 对着干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也知道。我们那边的孩子都是些我行我素的, 所以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 我也思考了很多。无拘无束地生活, 即便只是在短暂的日子里,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既然没什么损失, 有的事不知道也好,你说呢?”
“叔叔早就预料到我会知道吧?”陈邈说, “进来的时候, 助理还要替我保管手机。这不是防着我录音吗?”
“哪会做到那个地步。”詹洛笑起来, “我怎么可能轻易留把柄给你。”
“也是。”陈邈也笑。
“那么, 那大半年过得幸福吗?”
陈邈悄无声息地站在原地。
假如说幸福的反义词是不幸,最后的最后结算起来, 究竟是否需要抵消呢?世界上真的有纯粹的事物吗?
本该能够不假思索作出回答的问题,却令人沉默。
他说:“但还是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那也没办法。你总要回来的,就算不遇上车祸,我也不能帮你一辈子。”
“不,”陈邈回答, “虽然很多事都是意外,但也有一些是我自己选的。”
话已至此,他不再多解释,也本来就没准备追究什么,于是只欠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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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穗下班回家时,陈邈正对着烹饪台发呆,猫在他脚下转来转去。
“饿了吗?”她卸下包说。
陈邈摇头,只是说:“我以前是不是会做饭?”
“学了好久呢,现在应该又不会了吧。有印象吗?”孟知穗走过来问。
起因是那时候,陈邈和孟知穗每天都在随便吃着剩饭剩菜度日。有一天孟知穗刚下了一包速食面,陈邈就一边翻着工作笔记一边说:“以后还是做点有营养的吃吧。”
她拿着筷子走过来,顺势去探他额头:“脑子没问题吧?我要上班,你也要上班,根本没办法凑到一起吃。”
“晚饭可以啊。”
“我刚做家教回来就煮饭,那也太难为我了。”说着,孟知穗伸出手指,在陈邈背上画着圈。
她本来是想抛出打个快炮的邀请,没想到他全身心沉浸在喂饱她上面那张嘴的打算中,难以抽身,无法自拔。
“我想学学看。”陈邈突然起身。
扑了个空的孟知穗从地板上抬起头:“什么?”
“放心好了,”他俯身把她抱起来,说,“我会做饭给你吃的。”
从那天起,每当下班或午休时间,陈邈总要去附近的新华书店。他看的都是全彩的烹饪书,要不是皮囊能看外加总面带三分笑,店员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钻研了一个礼拜,实际操作又被孟知穗唠唠叨叨指导了一段时间。
听说了这样的过往,陈邈也没感到有多意外。
“我其实挺爱较真的。”他说。
“感觉到了,”孟知穗表示认可,“以前我们还好奇,你失忆前会不会在银行工作,一点差错都不会出。”
陈邈又想起什么,转身进了一下房间。再出来时,他把一束香水百合递给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所以让花店的人选了。”说完一回头,陈邈看到孟知穗呆滞的神情。
她好像整个人化身为石像。
孟知穗的手维持在快接到花,又离花有几厘米距离的样子。明明触手可及,但好像冬日里靠近火源一般,能温暖到手,但绝不能握着炭火。
“花有什么含义吗?”陈邈捉住她指尖。
孟知穗抬头,迟疑的神情渗透出来。陈邈心里扳动什么开关,又暗暗按捺下去。他习惯爱着的女人时常隐瞒自我,她擅长做出一副岿然不动的姿态。然而,他却清楚她真实而热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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