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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吸了口气, 蔚茵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她尽力稳住情绪,随后在隔着小几在榻上坐下,想听着接下来的话。
    安明苍老的手搭上几沿, 眼中闪过无奈:“想了很久, 还是决定告诉你。”
    原本这件事情可以一直烂在肚子里,可是眼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差, 不知道哪日就会离开。总不能将这个秘密带进地下, 留着蔚茵一直扛着这份愧疚。
    “你与二郎成婚前, 家里已经知道了些风声,”安明看了蔚茵一眼, “只是表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 知道大难临头, 到时候一个也跑不掉,侯爷决定保住一个,让穆家留下一点希望。”
    蔚茵抿唇,指尖不觉抠紧。
    安明收回视线:“侯爷和世子当然不行,所以就是二郎, 保住他。自然也不会容易,侯府早就被暗中盯上,一举一动宫里都会知道。”
    “所以要尽快打算,而他同你的亲事正是机会。”
    “成亲?”蔚茵念着这两个字,眼中一瞬间黯淡下去。
    安明嗯了声:“你们成亲只是幌子,里外操办也只是表面, 宫里还不到下手的时候, 也不好明着阻止。二郎就找准机会出了京城。”
    室内一静。
    “茵娘,你俩没有成亲,你不是他的妻子, ”安明一字一句,“因为在成亲前的三日,二郎已经不在侯府。”
    蔚茵胸口一闷,忽然觉得荒谬。所以,那日成亲根本就没有新郎,穆明詹没有去接她,也从未想过会与她拜堂……
    从未。她只是蒙着盖头,被一顶花轿接了过去。
    从头到尾,穆家是在利用这场婚礼,而掩饰穆明詹的逃离。而她,一无所知,甚至一直愧疚至今。
    安明见蔚茵不说话,于心不忍又惭愧不已:“是穆家愧对你,不该拉你进这火坑。若是当日没有婚礼,你也不会……”
    如果当日没有婚礼,她就不用进穆家的门,不会碰到傅元承,更不会有接下来的种种。
    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已经造成,说那些还有何用?
    蔚茵咬咬唇,当日不明白的事,现在想想似乎也清楚了。当日她不明白为何太夫人费尽心力让她逃离,甚至找人假死代替,原来是人心里愧疚。
    想想这些日子,全是阴暗,被困在那里无人帮她。那这说着会好好待她的人,到头来竟连只见过几次的冬至都不如。
    “茵娘?”安明越发的担心,看着女子苍白面色十分心疼,“我知道二郎还没走,你可千万别听他的。”
    蔚茵掐了掐手心,抬起脸:“我不会再见他。”
    她有情他无义,即便是从小的婚约,他既弃她,她又何必在挂怀于他?昔日口口声声的誓言,到底是可笑。
    安明攸尔落下两行浊泪,仿佛是去了心中久压的大石,肩膀一松:“我现在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来之前去见过你的姑母。”
    蔚茵清冷的眼神因为这句话而一闪,心中伤感蔓延。
    “茵娘,做回你自己罢,是穆家害了你。”安明自觉无颜见她,垂下了头,“我会把一切说出来,你和穆家根本没有关系。”
    说完,她站了起来,苍老的身子晃了晃,回头去看蔚茵,却见她还是坐在原处。
    放在以前,姑娘一定会过来帮扶,如今面对算计过她的人,心里定然是恨的吧。
    安明离开了,蔚茵独自坐在那儿,久久不动。
    经历过很多,她本以为自己都已经麻木,可是方才的真相又让她震惊。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是对是错?
    她没让人进来,独自窝在房中。
    不久之后,有人推门走进来,轻着脚步一直到了床边。
    蔚茵动也没动,像一只发懒的猫咪蜷在那儿。
    “茵娘,起来说说话。”傅元承坐去床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头。
    “不舒服。”蔚茵懒得睁眼。
    傅元承往里靠了靠,捞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在指间:“范岭送太夫人回雀屏山了。”
    他这样说,她也就是他知道事情经过。过往那些,她有时候不愿去揭开,尘封的伤口揭开总会疼痛,人下意识的会想逃避痛苦。
    她也是。所以面对穆明詹的事,就像是旧伤重提,心中不免刺痛。
    更疼的就是,穆家对她的欺骗。没有婚礼,没有新郎,她只是人家算计的一步。
    见蔚茵还是不说话,傅元承知道她心情不好。尤其有孕在身,情绪总会波动明显。
    “你这样躺着,我可就没办法带你出去了。”他凑近她的耳边,看见她半张绷紧的脸蛋,腮帮子微鼓。
    “陛下不必管我。”蔚茵干脆往被子里缩。
    傅元承摇头,嘴角勾了下,果然脾气又大了:“都不问问什么事?”
    蔚茵不语,用沉默来告诉他答案。
    “这样啊?”傅元承坐正身子,瞧着蔫蔫儿的人又好笑有心疼,为了个草包穆明詹至于这样失魂落魄?
    不过见她只是心情低沉,却没苦恼伤心,他有几分欣慰。他的茵娘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心欲绝,她会想得通的。
    蔚茵没听见他再说什么,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又憋得慌,手轻轻往下一拽,露出鼻子。
    傅元承看见了她小小的动作,帮着拽了拽被边:“天暖了,眼看就是四月,想不想准备一些单衣,给蔚渝送过去?”
    要说她最在意的是谁,莫过于相依为命的弟弟。
    果然,蔚茵慢慢转过身,然后撑着坐起来,被子围在腰上。
    “哭了?”傅元承身子前倾,指肚落在她的眼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你至于为一个草包哭吗?”
    不知为何,他一阵恼火,看她不声不响的以为只是生闷气,没想到是盖着被子哭,为穆明詹那个蠢货?
    “陛下在说什么?”蔚茵扫掉他的手,“我没为谁哭。”
    “呵,”傅元承冷哼一声,“是不是肿成了核桃眼那才叫哭?”
    蔚茵不想和他吵,本来说的话还算正常,这厢他就跟个吃了呛药的孩子,非让她承认自己哭。也不对,他是在生气,生气她为穆明詹哭。
    “我为我自己哭,不行吗?”她朝他呛了一声。
    傅元承叹了声,伸手将人揽过来:“好了,不说这些。咱们选选衣服,你看看什么样的合适,还有纸墨笔砚的,明日一起给蔚渝置办,到时一并送过去。”
    蔚茵挣了几下没挣出来,所幸不再动弹:“陛下不上朝吗?”
    他最近在对付廖家,应当很多事情做,哪有功夫去买什么纸墨?
    “休沐,做皇帝也不能累死。”傅元承垂眸,问着熟悉的清香,“你一会儿起来写一写,记在纸上。”
    蔚茵嗯了声,有事情做就不会总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好。
    “外面还有好些吃的,范岭让人跑遍京城买来的,要不要尝尝?”傅元承又问,然后说了几样名字。
    蔚茵眨眨眼睛,这两天身子明显有些变化,憋闷感减轻,也不那么嗜睡。应该是沈御医说的孕初反应在减弱,或许没几日就会彻底好起来。
    “怎么送给他?”她问,仰脸看了看他。
    傅元承抱着她下去地上,往外间走:“把东西吃了,就告诉你。”
    这一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蔚茵在傅元承“逼迫”下,喝了一碗虾仁粥,吃了两块红豆糕,后面又有一碟小甜瓜。心里空,胃里全塞满。
    人吃饱了就会有满足感,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后面,他又非拉着她看书,一定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字。选了十个名字全是女孩的,为此,蔚茵怀疑,若是男孩他真的会把人交给庞稷。
    有一瞬她静默下来,一年后她走了,那她和他的孩子会怎样,谁来照顾?他娶的皇后会对孩子好吗?万一皇后有了孩子,那她的孩子也就成了威胁,谁来帮孩子?
    冬至和傅元承,再有别的皇家子嗣,在夺嫡上何等的残酷。
    女儿呢?他以后会把她嫁给谁,还是送去关外和亲?
    “你怎么了?”傅元承瞅着蔚茵的眼神不对劲儿,凉凉的带着不信任。
    蔚茵收回视线,闷闷道:“没什么。”
    夜里,傅元承并没有回宫,厚着脸皮挤到床上,手里攥着一本三字经,说是一定要给肚里的孩子念着听。
    蔚茵抢了几把没抢过来,干脆任由他。
    于是,她躺着,他坐着,她闭眼,他念书,偶尔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肚子。
    终于逮到机会,蔚茵一把抢过书,直接塞到枕头下,当即枕上去压住。
    傅元承跟着她躺下,嘴巴咧着:“没有书,我还会背。人之初,性本善……”
    蔚茵皱眉,怎么会这样?原来的那点忧伤,被他烦闹的现在一点儿都不剩。
    所以,累了也就睡了。
    恍惚间,她试到他从后面搂住她,好像是怕她拒绝,动作很轻,脸埋在了她的后颈。
    “他不值得你哭。”他说。
    翌日。
    他兑现许诺,带着她去了街上。
    衣裳,器物,能用的不能用的只要她看一眼,他便让人买下。
    半天下来,马车已经装不下。
    尤其成衣铺中,几位买衣裳的娘子一脸羡慕,见那位郎君陪着自家娘子,耐心的挑选。
    蔚茵给蔚渝挑选,傅元承却在打量哪件衣服适合蔚茵。
    临近晌午,两人去了一间酒楼。
    将蔚茵送到包厢外,傅元承说有事要去外面一趟,让她在厢里等着。
    蔚茵推门进去,见着圆桌上几道清炒菜肴,中间一个汤盘盛了莲藕汤。
    见她进来,坐在桌旁的一位妇人站起,震惊的瞪大眼睛。
    “茵娘?”蔚书莲唤了声,声音不大。
    蔚茵也愣在当场,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蔚书莲,下意识想掉头逃跑,可是脚底想粘住了一般。
    “姑母。”她酸涩的喊了声。
    “诶,”蔚书莲笑着,抬手揩着眼角,“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蔚茵摇摇头,鼻尖发酸。有想过与亲人相见会是怎么样的,是他们眼中的失望,责怪……可是真的见到了,蔚书莲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担心她饿着,冻着。
    “坐下坐下,”蔚书莲上来拉着蔚茵,将人摁在凳子上,自己随之坐在她边上,“瞧瞧你,怎么瘦这么多?”
    蔚茵手里被塞进一盏温茶,手心一暖:“姑母,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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