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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生叫王龄,是韦霁川的老乡,在均州一座小城做知县。
    均州年前发了水灾,知州陈甫上书哭穷,等朝廷发下去的钱粮进入均州,如雪花入水,涟漪都不见一个。陈甫把救灾钱粮吞了个干净,同时为防好事者出去乱叫、暴露他赈灾不力,便将陆路水路一关,美其名曰是为防大灾过后滋生瘟疫累及别地。
    如此拖了半月,惨状愈惨,王龄气不过,偷偷找熟人绕道来京,告知了韦霁川。那熟人之所以出得均州,是因为身份特殊,在行商赚钱的同时,又是山匪头子的结义老弟,于是,未及韦霁川上奏朝廷,朝中已有人拿住了韦霁川和山匪有私交的把柄,再翻出韦霁川从前的几句酸诗,大做文章。
    一石惊起千层浪,当今皇帝多疑,最忌讳臣下结党豢兵、怀有异心,于是,不过一夜之间,韦家就没了。
    韦宝言和王龄继续在街头卖身女的嘤嘤哭声中对视了半晌,都想起了韦霁川,尽皆扭开了头。
    王龄咬牙,悄声道:“下官是奉命来京述职,今日就得启程回均州,身边有朝廷兵士护送,居所又有陈甫眼线,不敢耽搁。我既知小姐还活着,这次回去便打点预备,他日定会想法子来接你,请小姐务必保全自身。”
    听了这话,韦宝言眼前浮现出睡大床吃红烧肘子的好日子,心里乐得要开花,强忍着不动声色,递去白糖糕。王龄双手接过,偷摸塞给她一锭银子,转头走了。
    夜里,韦宝言对月思索。她眼下急需的不是银两,而是容身之所,可王龄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官,又在陈甫眼皮下做事,身边若多个小丫头,迟早会露馅。想到王龄那一脸脆弱相,韦宝言确定这愿景太虚幻,大约她靠倒卖白糖糕发财的可能性还略大些。
    想到这里,她遗憾地伸个懒腰,把这事丢到了脑后。
    可机会在不久后似乎来了。韦宝言新的卖糕摊位在一处茶馆外,听得见里面的人高谈阔论,“听说了吗?均州知州陈甫……”
    韦宝言听到“陈甫”二字,屁股一挪小板凳,靠到墙根下。
    议论声清晰起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然历来如此,却犯陛下的大忌讳,陈甫述职时便奏请陛下,提议给各军都派个监军,两相制衡。”那人一拍巴掌,“就看这一纸奏书,陈甫是不是前途无量?”
    韦宝言啃着白糖糕琢磨了一夜,明白过来,陈甫大概要高升去做监军。那么,均州知州必要换人,届时王龄的境况好些,会不会来接她走?
    快要到七夕节时,同院住的大孩子偷偷告诉韦宝言:“灯会上的摊位,我给你留一个。”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韦宝言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大孩子笑笑:“今后你的白糖糕便宜些卖我就是了。”
    韦宝言提着两笼桂花糕去灯会上摆摊,华灯初上,河上漂着藕色花灯,满街红男绿女手中拿着风车鲜花、灯笼面具,韦宝言看得眼馋,摆摊的大姐姐送了她一只小虎头帽、一枝玉簪花,让她戴着玩。有了这些行头,韦宝言的生意兴隆,还有人预订:“小孩儿,留半笼糕,一刻钟后送去那时清酒楼。”
    过了一刻钟,韦宝言捧着糕,绕过小街去时清酒楼。那酒楼看起来近,走起来却远,绕着山路七拐八拐,气喘吁吁才到。
    这酒楼的生意属实萧索,那要糕的男子正在自己打酒,见她来了,指指楼上,“放楼上雅间去。”
    韦宝言上了雅间,推开门,走向桌子,脚磕到了桌腿,她吃痛低头,看见地板上积满了灰,角落里淌着粘稠的油。
    韦宝言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放下白糖糕,她转身就要走,门却在身后被重重的关上。
    自己一定是被发现了身份。她扑上去,大喊:“开门!”
    外面杳无声息,火舌从门缝里钻进来,顺着油熊熊燃起。韦宝言砸不开门窗,在火里呛得涕泗横流,火星木块从房梁上掉落,她连滚带爬钻进桌下,捂了捂口鼻,眼前渐渐模糊,既是因为火势太旺烧得满室飞灰,又是因为呼吸不畅。朦朦胧胧看着火舌舔向裙角,本该躲一躲,可早已退无可退,韦宝言终于迷茫地闭上眼。
    滚烫的颊边贴来一段清凉,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包裹住了韦宝言。仿似火球没入深水,韦宝言紧紧蜷缩的身体脱力舒展开,意识随着骤然而来的降温,在瞬息间熄灭殆尽。
    再睁眼时只见一片漆黑,韦宝言对着漆黑中的一片方形光亮和摇曳的形状心肝颤,瞪了许久,终于意识到那不是十八层地狱的鬼,只是一片窗纸,和窗外晨曦中摇晃的竹叶。
    天大亮时,周阑来了,折腰把大手覆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不烧了。”
    韦宝言愣愣由他试,小嘴呆滞地张着。周阑转身叫侍卫,“叫大夫来,看她是不是烧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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