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得罪了谁?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正是他的随从,苏春和用官帽压了压头,似乎这样可以把他隐藏起来,掩饰住他的狼狈,他喊道,“我在这里。”
随从正是奇怪,他们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在仔细一看,低垂着头,脸色铁青,似乎受尽了委屈一般,整个人都蔫蔫的。
要知道苏春和可是个状元郎,加上相貌出众,举止文雅,正是仪表堂堂的美男子,什么时候见他这般没有精气神?
随从一惊,问道,“大少爷,可是出了什事?”
“大胆!”
那随从倒也不敢问了,只把自己路上的事情说了,原来他是去帮苏春和去找那妇人,但是他下车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有人见他询问那妇人就捡起地上的一个帕子来说是那妇人落下的。
“我瞧瞧!”
苏春和一看那帕子,只觉得脑子翁的一声,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一阵头晕目眩的,要不是随从扶着,差点倒在地上了。
“娘呀,你到底在哪里呀!”
苏春和靠在随从身上,发出一声悲鸣来。
任是王氏如何的从容,这一次到底坐不住了,在家中的厅堂里左右踱步,心里头想着,那前朝的古画可是她的嫁妆里最值钱的东西,这原本是父亲的心头所爱,但是想着她要出嫁了,又是要嫁给苏春和这种状元郎,比起金银珠宝,这种珍贵的古董自然是更加长脸面,这才割爱送给了她压箱底。
她嫁过来之后也是一直十分珍惜保管着,隔着几日还要拿出来晒晒,家中还有个小丫头是专门管着这事情的。
但是这一次想着是为了夫君的前程,那顾云她也打听过,最是喜欢这种古画,想来想去,还是这件最合适。
送出这等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加上苏春和的能言善道,想着必然可以让顾大人赏识,等着在太子前面得了脸…… 王氏越是越是激动,别看她似乎沉得住气,其实也是快按耐不住了,和她一同待字闺中的几个小姐妹也都嫁了人,又或者定了亲,却是一个个都比她出众,这叫她如何忍受?
要知道她曾经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只是等了又等,到了后半夜才把苏春和等了回来,和她想象中意气风发不同,苏春和冷着脸,神态萎靡的走了进来,王氏心里咯噔一下的,就知道这件事没成。
***
自从身子重了之后,吴娇娘就睡的不太舒服了,主要是肚子大的难受,躺着不舒服,侧躺也是不舒服,至于趴着睡,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每天夜里总是要翻腾好几次,后来还是万姑姑和如意拿了许多迎枕过来,给她压在两腿间,又拿了一些垫在后背上,虽然姿势不大好看,但是这样夹着睡能舒服一点。
万姑姑心疼的说道,“在熬一熬,到了明年就好了。”
这样一来,吴娇娘早上就醒的很早,不过白日里也会补觉,倒也不觉得困顿,但是因为这早起,每日都能听到齐衍对孩子的胎教。
一开始齐衍只会说,“宝儿,我是你爹。”
等着到后面话就稍微多了起来,特别是吴娇娘的肚子开始有了胎动,齐衍就更小心翼翼了,一本正经的开始读太史公记……
有好几次,吴娇娘听着听着就又睡了过去,主要是那史记艰涩难懂,按照她目前的所学,实在是难以理解。
第六十八章
夜色黯淡, 从半开的窗子里吹来夜风,吹在身上意外的冷,王氏干瞪着眼看着拔步床上的云纹雕刻, 刀工纯熟精致, 犹如巧夺天工,找不出一丝的瑕疵来, 这是父亲在她出生后就找来上好的紫檀木料, 寻了一位江南有名的工匠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慢慢的精雕的, 一个好的拔步床是姑娘出嫁的脸面,也是父亲的心意。
父亲从小对她的期许就很高, 而偏偏选的婚事却是让她不喜,苏春和虽是个状元郎却是家底单薄, 她中意的人选应当是同样门当户对的人家。
不过她相信父亲的眼光,所以就算是心中不喜,嫁过来之后也是勤勤恳恳的,不曾怠慢过一分,即使这个家里的许多事情让她厌恶, 比如公公的宠妾灭妻?又比如苏春和的傲慢和固执己见,甚至他的势利眼。
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扶植苏春和, 把赌注压在了他身上。
为了让王家以后更加稳固,让苏春和成为王家的助力。
但是如果苏春和注定没办法走这个仕途呢?那父亲的盘算,她的隐忍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
屋内静悄悄的,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的清楚, 王氏看到苏春和翻了一个身, 随后似乎有些不舒服, 又翻了过来,但是却不小心碰到了床沿,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狠狠的踹了一脚,把被褥都踢了下去。
要是以往,王氏肯定会安慰一番,但是今日她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屋内暗沉压抑,苏春和见王氏没有说话,越发愤恨,说道,“我平时是为人处世你也知道的,如何会得罪人?更不要说还是个内宅妇人!”
“夫君兴许才来京城,不了解这位顾大人,我大哥却是和他有过来往,说他人品如兰,博古通今,是个品性高洁,叫人钦佩之人,他不会轻易的说出那种话来,显然就是夫君做过……”
“我没有!”苏春和突然大吼着。
王氏却冷着脸,说道,“那夫君的意思就是顾大人扯谎?”
苏春和今日简直备受煎熬,路上偶遇了母亲,却因为要见顾云这才错过,但是偏偏攀上顾云这件事也没有结果,还被人当众赶了出来,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结果这时候王氏一改往日的温柔,居然敢质问他?
难道连王氏也瞧不起他了不是?
“一口一个顾大人,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王氏,你以前没读过女戒?三从四德都忘掉脑后跟去了?须得记得嫁人可是要从夫。”
“出嫁从夫,那也是要夫君贤德……”王氏可不是寻常的女子,也是读了许多书,而且虽然表面上对苏春和恭顺,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些瞧不上他。
平日里倒是不会显出来,但是到了这时候觉得苏春和算是完了,心情坏到极点,结果这时候苏春和却没有任何的愧疚,反而这般强压她,她可就受不住了,说话自然不会那么好听了。
苏春和也正是压着怒气,显然的是气的狠了,
两个人难得争吵了起来,王氏聪慧,正是气头上,说的话更是句句说刺到了苏春和的心口去,这让他更加的难堪的愤怒。
突然间,屋内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王氏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春和。
原来苏春和打了王氏一个耳光。
苏春和一开始是有些慌的,但是这会儿他的情况的已经糟糕透顶,再坏也就这样了,再说,王家难道还会让嫁过去的女儿回门不成?
他们这种世家大族最是要脸面,王家更甚,没听说王家有过大归女的。
这么一想顿时就狠下心来,骂道,“王氏,你别忘了,你现如今是苏家的人了,就算是死也是苏家的鬼!”
王氏脸疼的火辣辣的,人直接蒙了,想要起身喊了身旁的奶母进来,但是听到了苏春和的话顿时愣住了,她想起来,大堂姐夫嫁过去没两年夫君就去了,但就是这样,也不让她归家来,生生的熬着……
她终于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家里是万万不可能让她和离归家的,丢不起这个脸面。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王氏突然间就落下泪来。
苏春和见王氏强硬,自然是也是生气,但是见她抽泣,倒也是有些心软了,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更何况无论如何说服自己,还是有些心虚的。
奶母从刚才两个人在吵架就一直躲在外面,这会儿听到王氏的哭声怎么也忍不住了,心里疼的厉害,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果然看到借着月光看到王氏的一边脸红了一大块。
“姑爷,大少奶奶也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她以前尽心伺候您的份儿就绕过她这一次。”说着跪在一旁也跟着哭了起来。
苏春和正是有些悔意,见奶妈来这般哀求,倒也和缓了下来说道,“像什么样子,去伺候你们大奶奶漱洗下。”
奶母这才如大赦一般起身,说道,“大少奶奶,奴婢伺候您漱洗吧。”
奶母领着王氏到了一旁的耳房,拿了温水给她擦脸,又去看红肿的地方心疼的不得了,只是心里虽然窝火,却也知道这时候生气只会让王氏和苏春和越发生分了,说道,“大少奶奶,您可不要糊涂了,这会儿大少爷正是心情不好,却偏要说这些叫人不喜的话来,都说来日方长,这日子总是人过来的不是?”
王氏不好和奶母说具体的事情,但是也知道自己过刚才确实是说道过了…… 任由奶母伺候着她。
漱洗一番,又上了上好的药膏,倒也看不大出来了,奶母怕是王氏又吵架,哄了许久见王氏微不可闻的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就是老爷和夫人也不是经常拌嘴?”
王氏被奶母扶着往正屋走,心里却是冷笑,父亲可是要比苏春和有本事多了,绝对不会去得罪那样一个重要的人,更不会打自己的娘子出气,这是最下作的。
不过这种话她也不好对奶母说,就像是苏春和说道那般,她死也是苏家的人了。
等着回到了内室,被褥也都换过了,上面熏过香,有一股淡淡香味道来,两个人重新躺在一处,彼此也都消了气,冷静了许多。
好一会儿,苏春和说道,“脸好些了吗?”
王氏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说道,“已经不疼了。”
两个人有来有回的,说了几句温存的话,倒也把这件事揭过去了,苏春和发了一通火,也平静了许多。
“我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氏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提到了那位吴氏,必然是跟她有关,是不是这位良娣娘娘跟那个吴氏有什么交情?又或者是什么至亲的关系。”
苏春和却道,“那吴娇娘的父亲续弦,有了后娘,这才把吴娇娘送到我家半是抵债半是当了童养媳,吴娇娘心中恨极,早就不和家里来往了,如何有什么至亲?”
“又或者是外家的亲戚?”
“吴娇娘的外祖父倒是个人物,是我们那边远近闻名的神算子,但是年纪轻轻的就突然失踪了,只留下吴娇娘的母女俩个人,家中也没什么亲戚,都是远亲 ,如今父母不在了,自然更是没有联系了。”
两个人说了半天,也没找到问题所在,最后王氏提议找个人去回老家探查一番,苏春和也无可奈何,却又出了一个主意,“能不能找人问问顾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让王氏用上王家的关系了。
王氏心中不喜,大哥和顾大人也是点头之交而已,而且这种事还要去求父亲…… 但是到了这种地步了,也没有什么余地了,说道,“我问问父亲。”
苏春和这才露出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脸来。
但就是这样,两个人也没轻松了下来,就好像天空被乌云遮住,心口压着一块巨石,喘不上气来。
要真是得罪了吴良娣,别说是什么得到重用了,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一夜无话,早上苏春和顶着黑眼圈出了门,王氏也是没睡好,早上连饭都吃不下去,给父亲写了信。
吴娇娘并不知道苏春和境遇,她倒也没工夫想这个人,随着肚子显怀,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好了,只是一直压着自己少吃,每日里烦恼的不过就是,这个猪蹄炖的酥烂好吃,但是却只能吃几口,那个醉虾最是鲜嫩可口,可是因为生食,太医不让她吃。
早上用完了早膳,如意就给吴娇娘换上了新做的衣裳,她有了身孕后肤色就更加水嫩了,这也有些奇怪,不过徐太医说也是有妇人这般,倒也不必太过惊讶,是肚子的小皇子比较听话,还说吴娇娘是个有福气的。
吴娇娘摸了摸肚子,随着月份越大,她也越发的开始期待起这个孩子来,更不要说就像是太医说的那般,她只觉得这个孩子太听话了,就没闹过她,心中越发的怜爱。
等着穿戴完再一看,除了肚子圆溜溜的之外,倒也和平常无二。
正在这时候齐衍穿玄色的蟒袍走出来,戴着黑纱翼善冠,加上神态冷峻贵重,越发的叫人心生畏惧,却也难掩其出众的外貌。
齐衍看到吴娇娘目光痴痴的,似乎看不够似的,目光里就有了柔情,走了过去,说道,“走吧。”
今日是皇帝的寿辰,不过皇帝去了一趟寺庙回来,算了一卦,说是不宜办寿宴,皇帝倒是十分信这个,就决定几年不办寿了,只是到底是皇帝,又如何会轻易的糊弄过去?吴娇娘不会当真是装作不知道,如此还给皇帝准备了寿礼。
原本太子妃也该去给皇帝贺寿的,但是因为她被禁足,自然去不了,而且想来皇帝不喜见到她,所以也就没人提及了。
吴娇娘跟齐衍一起上了轿子,摇摇晃晃的行了半天才走了一点点,吴娇娘头疼的扶额,对着齐衍说道,“徐太医说我怀相已经很稳了,坐个轿子不打紧。”
原来是齐衍让轿夫们走慢点,但这也实在是太慢了。
到了正殿,皇帝已经等着他们了,吴娇娘正要行礼却是被齐衍拦住,上面皇帝也是大惊失色的说道,“吴良娣免礼!”
吴娇娘记得皇帝虽然没有想象当中戏文中那般威严,但也是九五之尊,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紧张。
她一直都知道大家都很看重这个孩子,但没真正意识到还是在这一次,皇帝赶紧叫人赐座,还吩咐宫女多垫一些垫子,十分的细心。
给皇帝贺寿,也就是围坐在在一起用膳,随后各自献上贺礼,就如同寻常人家一般,这让吴娇娘觉得非常的亲切。
其中皇后送给皇帝的贺礼是青玉章,上面的寿字还是她自己亲手刻的,玉料难得,字也刻的好,显示出十二分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