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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叔,我还当你卖完了,那就都给我拿着吧。”
    “好嘞。”
    吴娇娘四处看了眼,问道,“张叔,张升哥呢?”
    张奎愣了下,吴娇娘向来规规矩矩的,很少会主动问及一个外男,道,“去给我送货去了,吴姑娘,你可是有事?”
    吴娇娘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张叔,你应该知道我外祖父是李道吧?”
    张奎是杀猪的,虽说这是祖专下来的营生,但毕竟是杀生的事情,所以每年都会去寺院里烧香供奉下,听到吴娇娘的话一下子就正色了起来,道,“咱们这祁阳县谁不知道吴姑娘的祖父?那可真是个老神仙。”
    “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当讲不该讲。”
    张奎马上就意会,道,“事关我儿?”
    吴娇娘点头,“张叔想必也听闻了我的事情,外祖父大抵是看我艰难,前阵子托梦给我,说我会遇到一个大贵人。”
    张奎一开始不知道吴娇娘的身份,不过后来整个镇子都传开了,听说被苏家退了婚事,有家不能回这才去了绣坊,又听到后半段,紧张的看着吴娇娘,“老神仙说的贵人不会是……”
    吴娇娘道,“正是张升哥。”
    “这……”
    “祖父说张升哥将来会是个名留青史的人物。”
    张奎直接愣住了,好一会儿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个儿子一直都是他最为担心的孩子,真怕是自己做不动活儿的时候直接饿死。
    吴娇娘还当自己要费一番口舌,谁知道祖父的名头这么大,张奎居然丝毫没有怀疑,不过她想了想,其中恐怕也是因为她说张升会出人头地的原因吧。
    好话谁不愿意听?更何况还是自己信服的人说的。
    “只是张升哥这会儿要有个大劫 ……”随即吴娇娘在张奎耳边悄声的说了几句话,张奎听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却频频点头。
    “姑娘你只管放心,这件事简单,从明日起我不会让我儿出门了。”张奎说完这话又郑重的说道。
    等着从张家出来,吴娇娘不仅拿着刚买的猪下水,还有一大包肉,正是张奎送给她的,看着张奎恳切的目光,吴娇娘倒也不好拒绝了。
    吴娇娘看着张家,忍不住想着,希望张升能避开这一次的祸事。
    看着天色不早了,吴娇娘怕是耽误做活儿时间,紧赶慢赶的走了回去,结果还没进绣坊的门就看到徐荷花走了过来,她道,“吴姑娘,伯母一直在找你呢。”
    “你可是知道什么事?”
    吴娇娘看了眼天色,这应该还没到做活儿的点呀?随即想起一件事来,对着徐荷花说道,“你上次不是说很喜欢香囊?我这几日得了空给你绣了个。”
    徐荷花看了眼精致的香囊,一时觉得有些难受,悄声说道,“娇娘,那苏夫人来了。”
    “谁?”
    第六章
    下午的日头还有些大,吴娇娘站在厅堂前面,只觉得有阳光有些刺目,里面传来苏夫人温婉的声音,像是春日的风,叫人听着就舒服,她都不用看也知道苏夫人这会儿是什么神态,一定是轻轻抿着嘴笑,目光温和看着徐大娘子说话。
    这种装模作样的神态,叫初见的人都以为苏夫人是个和善的人。
    但是吴娇娘知道,这位苏夫人骨子里是多么的冷血刻薄,无论如何,前世她总算是伺候了她一辈子,没功劳总有苦劳吧?结果等着人走后,直接把她赶了出去,就像是丢掉没用的东西一般,大抵在苏家人眼里,她就是家里养的一条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天气炎热,那厅堂的门全开着,里面的人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徐大娘子和苏夫人自然看到了吴娇娘。
    徐大娘子道,“娇娘,苏夫人等你许久了。”
    吴娇娘走了进去,徐大娘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吴娇娘坐下,问道,“这是去了哪里?热的满头大汗,快坐着歇会儿。”又对着徐荷花说道,“荷花,早上刘妈妈不是做了酸梅汤?娇娘最是喜欢,你给她端一碗解暑。”
    徐荷花道,“伯母,我也是刚出门送货回来,这会儿都是汗水,您怎么不说疼疼我?”
    这话说得徐大娘子忍不住哑然失笑,道,“你又何必和娇娘比?她是个命苦的,从小在夫家当牛做马一般做童养媳,等着熬了近十年,以为终于要熬出头了,结果却是遇到了狼心狗肺的人家,这边儿子中了举人,那边就否了婚事。”说完看了眼苏夫人。
    这话显然是给吴娇娘出气,结果苏夫人的反应倒是叫人十分意外,她低下头来,语带内疚的说道,“徐大娘子,你说得对,我们家老爷做的事情当真是有些不妥当,其实我也心疼娇娘,她八岁来我们家,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又如何能全无感情?”
    “我生了三丫头没多久,我们老爷就走了,结果十年未归,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还要照顾婆母,其中的艰辛就不说了,也多亏了娇娘懂事,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苏夫人说的真情实意的,当真是叫人触动。
    不过对于熟知苏夫人的吴娇娘知道,这不过是她又一场精彩的做戏而已。
    苏夫人说着就去擦泪,抬头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真的哭了,她看着吴娇娘,却突然愣住,或许是因为从小失去了母亲,缺少关心,吴娇娘心肠特别软,只要对她笑一笑就很容易满足。
    她自认为自己刚才那番话没有任何的错处,而且在徐大娘子前面,算是给足了她的面子,按照以往,这会儿吴娇娘该是感动落泪才是?但是怎么吴娇娘的目光依然冷冷的?
    苏夫人还记得吴娇娘走的那天,女儿苏春梅回来之后哭了一场,说吴娇娘虽然骂了她,但是想一想,每句话都很对,也该是被骂,还说他们苏家人对不起吴娇娘,那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因为按照吴娇娘的性子,她只会委屈的哭着离开而不是骂人。
    她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夫人看到吴娇娘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说道,“苏夫人,我八岁进了你家,就一直住在厨房里,没有床,只有一个铺盖卷,晚上铺在稻草上就睡了,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收起来,不然因为地方小,没地方做饭,等着收拾好了就要去打水,我一开始力气小,只能抬半桶水,后来渐大,家里所有的水缸都是我挑满的。”
    徐大娘子和徐荷花露出吃惊的神态来,原来这八年来,吴娇娘居然一直住在厨房里?
    至于打水,苏家大郎那时候也都十一了吧?总是比一个八岁的孩子来有力气吧?怎么叫吴娇娘一个人来做?
    “早上打了水回来就要做早膳,然后就要去外面割草喂鸭,一来一回就要个把时辰,等着回来又该是做午膳了…… 苏夫人,您对外说什么把我当做亲生女儿,实际上却是把我当做不要钱的奴婢拼命使唤,一刻也不得停歇。”
    苏夫人一时措手不及,主要是她以为,这一次过来,只要哄一哄吴娇娘,她就哭着跟她回去,但是显然吴娇娘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苏夫人,就算你对我收留之恩,这八年来我做牛做马的伺候你们苏家人,也早就还清了,请回吧,以后莫要再来了。”
    苏夫人见吴娇娘毫不留情的赶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气的发抖,觉得吴娇娘也太不识抬举了,但是就这样灰溜溜的被赶走,也实在是太打脸了,她可不是以前那位没有丈夫,空顶着一个秀才夫人名头的苏夫人了,而是翰林院编修大人的娘了,如今这镇上谁见了她不恭恭敬敬的?道,“娇娘,我知道家里对不住你,但是我这次来是跟你说个事情,你知道大郎如今是进了翰林院了吧?陛下亲封了正七品的编修,正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大郎以后前程似锦,不可小觑。”
    “那可真是恭喜苏夫人了,只是怎么一个正七品的官老爷却是把老母亲一个人丢在乡下?”吴娇娘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反唇相讥。
    苏夫人提起儿子正是得意,却被吴娇娘说到了最大的痛处,就好像突然被淋了一桶凉水,寒气从脚底涌了上来,气的眼睛都红了,说道,“娇娘,我也不是不管你,是自个儿离家去的不是?不过我和老爷求了许久,他同意让你给大郎做妾了。”
    就是一旁的徐荷花也看不下去了,说道,“苏夫人,你是糊涂了吗?娇娘一个好好的女子为何要给人做妾?而且她本该是苏大郎的正妻才是?”
    苏夫人当然知道让吴娇娘做妾不太妥当,只是她心里却是觉得,吴娇娘一个乡下丫头,能给进士老爷的儿子当妾,也不算辱没了,但是这话不能对外直接说。
    结果刚才一时气糊涂了,原本想着哄住了吴娇娘,把她带回苏家去,到时候她无处可去,自然就顺从了,这会儿一时气急居然就说出来了。
    徐大娘子刚听了苏夫人情真意切的话,还当苏夫人终于悔过了,想起吴娇娘的好,如今看来不过是觉得没人伺候自己而已,道,“苏夫人,都是当娘的,你怎么能这般狠心?要是让你家三丫头去给人做妾,就算那是一位官老爷,你可是愿意?您请回吧,我们一个小小的绣坊实在是伺候不了您这样一位官太太。”
    苏夫人到了这会儿知道,自己这次是完全失态了,狼狈的走了出来,只是心中十分郁结,这还是第一次这般丢脸。
    赵全家的刚回来就看到苏夫人往外走,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一时打了个激灵。
    吴娇娘回到了房里,想起刚才苏夫人的脸色,只觉得心里痛快的不行,刚才苏夫人那脸色可真是难看,她以为苏家施舍一般给了她一个妾室的身份,她就应该感激涕零?
    只是苏夫人会轻易的放过她吗?
    就像是她之前担心的那般,她曾经童养媳的身份总是个隐患,苏夫人这次上门,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吴娇娘有些忧心,因着苏家大郎苏春和高中,如今正是入了翰林,前途无限,那县太爷不过一个同进士出身,一直都十分推崇正经的进士老爷,加上苏春和又娶了王家女,少不得要去巴结苏家。
    这位县太爷倒也算公正,不至于颠倒黑白,但要是苏家非要为难她,倒也不是找不到办法。
    或许应该早点成亲,断了苏家的念想。
    想到了成亲的事情,自然就会联想到张升,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会不会听从父亲张奎的安排,避开祸事。
    晚上刘妈妈给用她买来的猪下水做了个她香辣肥肠,其他的猪肉则是做了个溜肉段,给她端了过来。
    整个屋内都是食物的香气,吴娇娘痛快的吃了个晚膳。
    等着吃完饭,天色渐黑,也凉快了起来,就要去做工了,吴娇娘去院子里打水洗漱了一番,这才换上一件轻薄夏衫准备出门去了。
    只是门外传来赵全家的声音,“娇娘?”
    等着吴娇娘开了门,迎了赵全家的进屋,见她喘的厉害,要给她倒杯茶水,却被赵全家的制止了,她道,“娇娘,这会儿可是没工夫喝茶了,那边人正等着了,刚有人来给你提亲了,大娘子不知道如何应答,叫我来我来问问你。”
    这种事本来应该是长辈来操劳,不应该问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但是吴娇娘孤身一人,徐大娘子又不能给她做主,自然是来问她了。
    “提亲?”吴娇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谁会来提亲?“是什么人家?”
    “说是和你有几面之缘,正是住在苏家隔壁的那位齐少爷。”岐阳镇不大,赵全家的自然也听过这位齐少爷的事情,据说深居简出的,却穿的格外富贵,有人盛传是京中某个公侯的私生子,当然也有人说他是家里落了难,这才住到祁阳县避世。
    第七章
    “是他?”
    吴娇娘想起自己离开苏家之前,在山塘河前面,齐衍关心的话语来,一时不知道什么心情…… 不能说吴娇娘妄自菲薄,但是按照现在这个情形,很显然,齐衍在那时候就有了想法?
    徐家绣坊很大,但是这几年渐渐不如以往,许多地方都没人来收拾,吴娇娘住的这个房子后面就有一大块空地,原本是个小花园,却早就没人管了,长了一堆杂草和不知道名的野花,当然还有一颗老石榴树。
    这颗石榴树倒是和苏家隔壁,齐公子家里的种的那颗很像。
    以前那个宅子还没换人的时候,老邻居会摘了石榴给他们吃,拳头大小的薄皮石榴,掰开来,里面满满的红色的果肉,把掰好果肉放进嘴里咬一口,爆汁开来,满嘴的清香蜜甜,好吃的不行。
    那是她童年生活里不多的期待和美味。
    再后来邻居搬走,搬进来那位性格古怪的齐公子。
    夏季,她给房顶重新加稻草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齐衍坐在石榴树下悠闲的看书,上面都是累累的石榴果,看起来叫人垂涎欲滴,而树下则是少见的绝色少年。
    远远的望去像是一幅画一般。
    那时候她累的满头大汗,毕竟天气炎热,而且稍微不注意就会滑下来,自然没空去看,还是小姑子苏春梅来给她送水,羞涩的红了脸颊,这才让她注意到。
    只不过她那时候心思都在苏家大郎身上,自然也不会起什么心思,而且当时想的最多的反而都是,那么多石榴,不及时吃了就烂掉了,真是可惜了。
    或许是心有所念,晚上那位万姑姑就送了一筐过来,说是家里没人吃,放着也是浪费了,倒不如送给他们尝个鲜。
    这个万姑姑生的白净圆润,穿着一件寻常的枣红色襦裙,身上没有一件首饰,看着十分素净,却行止端方,言行有度,叫人一看就不敢小觑。
    要是不说自己的身份,还当是哪家的太太而不是一个仆妇,可见这家的主人倒也不寻常,苏春梅曾经跟她嘀咕过,有人说这家少爷大抵是某公侯之家的私生子,因为大妇容不下,这才被送到了外面养着。
    也不知道谁传的,说的有模有样的,但吴娇娘却觉得不是,主要是她瞧着那齐公子气度神态,无论做什么都泰然自若,看着就不像是一个私生子的派头。
    见吴娇娘低头头没有言语,赵全家的就知道吴娇娘恐怕是有些意动的,虽然没见过那位齐公子,但是见过人无不说他生的出众,加上家底颇丰,还是熟识,也怪不得吴娇娘会犹豫,但是想到那媒婆的话来,心里生出几分怜悯来,道,“吴姑娘,你听了莫要生气,那媒婆说是要你给那位齐公子做妾。”
    吴娇娘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重。
    赵全家的叹气,说道,“你看我要怎么回话?”
    吴娇娘斩钉截铁的说道,“就说我没这个福分。”前世她做了一辈子的妾,死了后被丢在乱葬岗里,成了孤魂野鬼,连个安身处都没有。
    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委身给人做妾。
    赵全家的点了点头,想说几句劝慰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下午那苏夫人刚来问她要不要给苏家大郎做妾,这会儿又来一个婚事,却同样也是做妾,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当真是要过的比旁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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