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他约她在酒店花园旁的餐厅吃饭,并邀她饭后到他房间里去一次,有些事情耍跟她讲。她先是答应了,临到饭吃完又反悔了,说下午还要去试镜,可能会来不及。她在巴黎的工作都是他安排的,他知道她在撒谎,若是在平时,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只会觉得好笑,直接点破她,嘲弄一番了事,但这一次,他却有些气急败坏。账单送上来,二百一十五欧元,再加至少百分之十五的小费,他故意拖着不付钱,说他有事要先回房间了,心里知道她根本没有钱埋单。她没拦他,他起身走出去,想让她难堪,让她明白这世上付出与索取之间的关系,她知道他的房间号码,迟早会打电话上来找他。但当他走出餐厅门口,隔着玻璃看见她坐在那里,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跟侍者说着什么。旁边桌子上有些人朝她投去或好奇或轻视的目光时,他发觉自己没办法就这样撇下她,又转身回去,拿起那张账单。
她没看他,说:“我自己会付。”
“你没钱了。”
“我有的。”
“别装了,不够的,你钱包里只有十几块钱。我看到了。”
他不是一个很坏的人,那个时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对她那种特别的感觉,无关于欲望,也不完全是怜悯。如果这一点感觉可以长久,他或许真会爱上她也不一定。这念头叫他惊惶,却又毫无办法。
从餐厅出来,两个人都没讲话。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大堂电梯厅旁的时候,突然开口说:“带我去你房闯吧,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在那间对着花园的房间里,他终于了了一桩心愿,脱掉她的衣服,想多玩些花样,吻她,抚摸她,仔细看看她,但她太急了,进入她身体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和僵硬。
傍晚时分,他从浴室出来,G裹着白色割绒浴衣站在起居室的小阳台上,光着两条长腿,靠着栏杆看楼下郁郁葱葱的花园。楼下的旗鱼餐厅里有人在吸尘打扫,一道斜阳照在玻璃上,看起来不像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那样富丽璀璨,反而有种辉煌不再的味道。他走过去,揽过她身体,发觉她浴衣里什么都没穿,想说些亲昵的话,却在她脸上看到似有若无的惆帐。
他提议出去走一走,心想买件礼物给她,她就会高兴起来。
“我没事。”她回答,“你也不用费心给我什么补偿,我是自愿这样做的,只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他不懂她说的“感觉”指的究竟是什么,是性,还是别的。
从巴黎回来之后,G时常来找他,不吃饭,不聊天,不求同报,不故作纯洁,除了上床什么都不做,表面上一切如常。起初,Eli以为自己会喜欢这种关系,简单,随意,直截了当。他惊叹于这个女孩子的爽辣,从一开始就把她带回家,而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
一天清晨,G突然来他的公寓找他,他打开门,看到她带着一个二十五寸的旧旅行箱,一种复杂的感觉浮土心头,百分之五十的得意,百分之五十的厌倦和失望,就像终于赢了一场一直想赢的赌局,原以为很难,不想却这么容易,而到手的赌注也不如想象中那么让人满意。直到他发现那箱子几乎是空的,G不奢求搬进来,只是在模特公寓和人吵了一架,想找个地方放东西罢了。她躲在他的浴室里哭了一场,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泪痕,却已然恢复了平静,对他说了声谢谢,背着包走了。他松了一口气,却又发现自己有些怅然若失。
他无法解释G所做的一切,以及随之而来的感觉。他去找别的女人,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她们身上寻找与G相似的地方,这个人的笑靥,那个人的颈窝,或是转一些毫无意义的念头,比如,黑色、白色、海军蓝最适合她的肤色,或者绾起头发让她显得更美,这些不知所谓的念头让他厌恶至极,却又怎么也赶不走。
那年九月,Eli在经纪公司的一次公开甄选中看到一个和G极其相似的中国女孩,他很快就和这个叫Ming的女孩子签了合同,故意把许多本应该给G的机会给了她,希望可以重拾一直以来的信念——这些归档在一个庞大系统里的女孩子,只是许多具有商业价值的物品,和期货市场上的玉米、白糖一样,你尽可以说她们每一个都是不同的,但事实上却都差不多。
这些事情他从没有对G谈起,也不可以隐瞒,G应该感觉得到这种变化,工作变少了,也知道他有别的女人,但不管是工作还是女人,她都表现得无所谓。
某个深夜,G躺在他的床上,半开玩笑地问这样的房子月租多少钱,听到他的回答后,她吹了声口哨,说:“一人一半的话也就是一晚上一百多美金,这太少了。”
他不懂她的意思,冷笑着反问:“你觉得多少合适?”
她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明天我想去卡地亚看看,你陪我去吧。”
他隐约明白她的意思,很快答应了,心里却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二天,他带她去珠宝店,她挑了条白金项链,两千七百块,他很爽快的付了钱。
走出那家商店,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深红色的纸袋,用食指勾着晃啊晃的,对他说:“这个价钱还算不错。”
那天之后,G没有再问他要过钱或者礼物,照旧工作,偶尔去他的公寓,但他从没有看她戴过那条项链。过了很久,他才偶然得知,两天之后G就把项链卖了,出手的价格是原价的七五折,她用这笔钱和几个女孩子去大西洋城呆了两天,看了一场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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