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刚几个孩子说的诨话她全听到耳朵里了,一字不差。
在心里忖了忖,段汁桃还是嗫嚅开口:“不是你爸回来了。”
“我知道。”单星回不假思索。
“也没打算给你找新爸。”段汁桃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不然呢?你认识的人里有比我爸学历高,长得比我爸帅的?”单星回抱胸挑眉。
段汁桃原本还有些愧疚,自己下午乱花钱了,这下被这崽子气的又立马重新支棱起来,提着他的耳朵啐道:“你的学历还没我高呢,一张嘴就知道贫,送你上学给你交学费是让你学知识,不是让你瞎白话。”
段汁桃有些悲哀,到了明年这话她就不能轻易威风说出口了,因为明年儿子就升初中了,而自己也仅仅只有初中毕业。
“妈,你要找点自己的事做,你也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单星回依旧懒散的说着话。
段汁桃愣了,儿子这是嫌她没工作,游手好闲么?
家里丈夫和他姑姑都是高学历,有正经体面的工作,只有自己常年待在家里,可家里没人打点也不行呀,他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经营一个家庭,里里外外要费多少力气,在他眼里饭是热的茶是香的,衣服向来都是夏凉冬暖的,仿佛四季轮回天经地义一般,哪里晓得这些再自然不过的事,全是因为仗着他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勤快妈。
段汁桃忽然有些被嫌弃的委屈,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念了点书,长了点本事,就能开始随意评价她的人生了。
下一秒,这死崽子出言就让她彻底瞠目结舌。
“妈你就不怕我爸在北京再找一个吗,你今天总算开窍了。”
噎的她想就地脱了鞋,问候问候他的猴儿腚。
“这些话你都是哪学来的?”
所以学校的老师一天到晚到底教了个啥?
段汁桃一边撵他,一边心烦,忽然就对今天下午乱消费出去的巨款一下释然了。
计划生育严,这辈子左右也就这么个儿子了,留下的东西都是他的,哪天把他瞧顺眼了就给他多留点老婆本,要是瞅着不顺眼了,哼哼,多花点,叫他日后吃吃苦头也不是不行。
第7章
狗在憋屎憋尿这方面的天赋是比猫要强些,一天一夜,坐火车一路憋到省城,花卷愣是一滴尿一泡屎都没有。
段汁桃有些害怕,人还有个三急,更别提这些大脑不高级的小东西了,本来牙口就坏了,别叫花卷再把膀胱也给憋坏了。
于是到了半夜,段汁桃实在不放心,迷迷瞪瞪间抓了睡出哈喇子的花卷,偷偷摸摸地准备往车厢的厕所钻。
“段汁桃。”有人气喘吁吁的喊她。
段汁桃一下心虚了,带鸡鸭坐火车进城寻常,这是她第一次带狗进城,心里没底,万一和列车员闹起来,花卷可不能半道被撂下火车。
一想到花卷,有可能被趾高气扬的列车员丢在陌生的车站或者铁轨,而她和儿子再也不可能回到这儿接花卷,段汁桃一时急的想哭,头也不回地一个劲往前一节车厢蹿。
半夜的车厢鼾声此起彼伏,大人小孩睡在过道铺就的尼龙袋和报纸上,车厢充斥着人们光脚的脚丫汗臭味,段汁桃小心翼翼踮着脚在地上四横的手脚间跳蹿。
人一急就容易乱了方寸,不然怎么段汁桃会没想到,叫她的如果真是列车员,列车员又怎么能精准无误地唤出她的名字。
所以刚刚喊她的压根也不是来检查的列车员。
“段汁桃你别走,是我。”
喊话的人就差喘得背过气儿去。
段汁桃这下终于醒过味来,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怎么是他?
“怎么是你,大董?”
大董就是董学成,因为在老董家排行老大,所以大家图便宜,都叫他大董。
董学成俨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被段汁桃轻易气哭的毛头小子,现在他是省里实权部门年纪最轻的副处长。
当年中考,单琮容一下成为了县里的中考状元,去了省城最好的高中就读;而董学成名落孙山,一气之下弃笔从戎,让村支书老爹给自己牵线搭桥入伍参军去了。
前年老丈人帮他从部队转了业,不过两年的功夫就蹿到了处室的二把手,眼下可以说前途无可限量。
段汁桃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上一回见他,还是五年前他领着城里新婚的妻子回乡宴客。
那姑娘是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弟,听说父亲是省里的部级高官,和董学成在军校谈了三四年的恋爱,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喝起酒来和她的短发一样干脆精干。
性格平易近人,爱说爱笑,酒过三巡已经放倒了一片村里出了名的酒吊子,她白净的脸上还只透着微微的霞红。
于是无人不说老董家的大媳妇是个能干的。
新娘来和她碰杯的时候,笑盈盈地勾着唇角,亲昵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玩笑着说:“原来你就是段汁桃啊,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还在敬酒的丈夫董学成。
她一个村妇有什么好失敬的呢,肯定是有爱嚼舌根的人在新娘子跟前儿碎嘴了。
于是她拉起边上吃席的儿子,向她不卑不亢地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单星回,快上小学了,快喊你董叔叔和徐阿姨早日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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