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牛奶倒进小铁盘,两只手指轻捏边缘,打开笼子,慢慢地推过去。
即便已经小心翼翼,小奶猫也很是惊惧。尖尖的幼齿露出来,炸毛,哈气,一爪子就挠在卢溪手背上。
吃痛地缩回手,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对视上。
算了,这么可爱,不和它计较。
但无论是用小玩具逗弄,还是用食物讨好,小家伙的警惕一如既往。
真有点儿令她头疼了。
某一天,她在领导王姐家聚餐。饭桌喧哗之际,小孩子围坐在沙发上,王姐的小女儿手里拿着书,字正腔圆地念故事给同伴听。
大人们高谈阔论,孩童念书的声音却清脆如铃铛。卢溪背靠椅子,竖起耳朵听了一小段。
一只狐狸,在教别人,如何驯养自己。
“你每天都要坐得离我更近一点……”
卢溪只记下了这一句。
再回家面对猫猫时,她也不着急了。每天按时投喂,光是静坐在一旁,默默看它吃完,就心满意足。待它稍长大后,去掉了笼子,任猫儿探索屋里的空间。
记不清是哪天,她出差两日,回家一开门,猫猫连声叫唤,轻跃到她脚边,小脑袋一下下,乖巧地蹭她的脚踝。
付出一颗真心,不必急于收获。
她也是这么对待虞秋过的。
可他实在太慢热。前阵子还能主动说话,最近却又开始缩回自己的蛋壳,连她的眼睛,都不敢对上了。
是不是有什么需求,不好意思说啊?
傍晚吃了饭,卢溪打扫屋子,收拾出两大袋垃圾。虞秋过拎起来,正准备自己下去倒。她跟上来,在玄关随意拿了一双平底鞋穿上。
“我跟你一起去,散会步。”
没有理由拒绝她,虞秋过呆应了声“嗯”,跟在她身后。
小区里有个篮球场,每到这个点,年轻人呼朋引伴,在球场里追逐奔跑,挥洒富余的汗水。
卢溪在场外的行人椅上坐下来,等虞秋过倒垃圾回来,她拍拍身边的空位,“坐会儿吧。”
身体颀长的男生,不好意思干站着,顺从地在她旁边坐下。
他们的位置很好,里边的球赛看得清清楚楚。一人快速运球,一人伸手拦截,出其不意,球传至他人手中,跃跳起身,手臂挥动,篮球稳稳落入它的归宿。
欢呼声响起,投中的男生耍帅般,同队友吹了个口哨。
幼稚又张扬的气焰把卢溪逗乐了,她不禁感慨,“年轻真好。”
虞秋过没有应答,他望着天边的晚霞,想今天没做出来的那道数学题。
身旁的儿子太沉默,卢溪不知道,他以前是否也如此,是否有可以一起欢呼玩闹的朋友。
她自顾自地接下话去:“要不要加入他们?”
轻微的试探,往他平静的水面抛了颗小石子。
虞秋过忽然窘迫起来,两只放在小腹前的手十指相扣,下意识用力捏合,摩挲,“我不会……”
他的人生,无趣又晦暗,只有在一行行同样用墨色印刷出的文字中,才能得到短暂的共鸣。
回答的语气有些失落,卢溪察觉出了,那颗被层层云雾裹住的敏感内心。
“没事啊小过……”语气又柔和了些,像此刻天空里骀荡的云彩,“慢慢来,等你去了学校,可以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改天我们一起去体育馆玩玩,我好久没运动了……”
自然而然的陈述,一串串荡进他心里,让虞秋过逐渐放松下来。
悄悄偏头暼一眼,再飞快地转移视线,他被卢溪面上的微笑感染,嘴角也翘起点弧度。
她真好,没有像别人那样立即嘲笑他。
“好。”心情愉悦地应了她一声。
可卢溪觉得不够。
她说着说着,忽然挽上他的手臂,凑近了身体,仰头看他:“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要求,不敢和我提呐?”
太近了,柔沉的声线如六月里的桑葚,熟透的紫红色,最适宜泡酒,尝一口便能醉倒。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虞秋过心慌意乱。梦中的浊秽片段,在脑海里一晃而过。被她挽着的胳膊,灼烧得好似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
“没有没有……”
“那……是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让你觉得不自在吗?”
“也没……”
卢溪扯扯他简短的衣袖,“你看着我回答。”
虞秋过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侧过头,与她的眼睛对视上。
无限的慈爱,随着她眼尾的一点皱纹,蔓延出来。
只是这样对视,他的心跳声如海啸轰鸣。疑心会被她听见,不自觉屏住呼吸。
卢溪看出了他的紧张,却不知是何缘故。
“你呀……”手掌伸过去,只好无奈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已经有些蓬松的头发。
虞秋过顺势垂眸,再次躲避她的眼睛。
“我们明天去露营怎么样?”她收回手,轻摇着他手臂问。
虞秋过没有退路。
他像沙漠里饥肠辘辘的鸵鸟,看见那棵生长在流沙里的果树,深一脚浅一脚寻过去,哪怕知道,最终会被流沙吞没。
卢溪的温柔与慈爱,是引诱他的菩提树。
晚风从余晖的方向吹来,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