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还是睡懵的状态。
魏延揉了揉太阳穴,虽然他天生不擅长对付流泪的女生,当时是真的有动手的想法,但他没来得及动手,人就自己站起来直愣愣往地上一倒。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真成责任人了。
他无奈,开了前座车门,提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估摸着不是饿晕的就是吓晕的,这旁边正好有711,随便买了点,有面包也有盒饭……哦,便当。”他从袋子里源源不绝地掏出食物,塞进她手中,“总之你看着吃。”
她明白他的脾气,这样的事他从来懒得客套,于是没有推辞,挑出一盒蛋糕。
她吃的慢条斯理,魏延站在车外,想掏烟的手伸了几次,没有下文。
“为什么现在来见聂勇?”迟疑过后,他问她。
“上次走得急,没有让他在之前写好的情况说明书上签字。”她说得缓慢,像是在回忆,“签完字,他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了问圆圆在学校的情况,让我好好照顾她。直到他的值班护士进来,听见她们讨论谢……总之是我很讨厌的事情,所以就急急忙忙走了。”
“聂勇自杀了,”许久,他才挤出一句,“聂圆圆醒了,现在应该也通知她了。”
裴央的动作一顿,忽然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我现在去见她。”她说。
魏延瞧了她半晌。
“――那今天的事,就这么不追究了?”他对她的过分冷静显得颇为不解,“看监控,应该能找到具体的人。”
裴央吞下最后一口蛋糕。
混沌的记忆和惊惧里,对方孤身一人,却力气奇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那是个男人,但对自己没有杀心。
种种巧合,无疑都指向一个人。
一个自己无法追责的人。
她于是低了头:“没意义了。魏警官,现在我更担心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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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圆圆呆坐在病床上,手里是聂勇的死亡确认报告。
裴央推门进去时,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裴央就那么静静坐着,直到眼前的女孩侧过脸,笑着,却哽咽着:“老师,我没有爸爸了。”
她呆了呆。
——“妈妈,我没有爸爸了。”
十二年前,小裴央看着父亲盖着白布,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也是这么一句话。
她的父亲生性软弱,从来甘于平凡,在南方小镇以卖书为生。可母亲叶玫美丽,骄傲,像永远不愿意凋谢的花。争吵中说得最多的,是母亲啜泣着埋怨:“当年我是瞎了眼,大学里你会写几首诗,就那么看上了你。可你看看,现在你混成什么鬼样?”
父亲会沉默着公众号:西图澜娅万事屋布满整面墙壁的藏书,不发一语,直至母亲没了力气,再钻进厨房,做一顿迟来的晚饭。
最后的那段时间,叶玫喜欢上了网络,裴央看着她对着电脑娇笑,父亲依然不曾表达些微的不满。他依旧接送自己上下学,不间断地为自己选喜欢的课外书,给她解释生僻的字词和文言文。
一切发生地都很意外,却像预料之中。
即使生前的最后一夜他们还在讨论明天的课外活动,但第一次抽了半宿烟的父亲,还是选择一跃而下,结束压抑的一生。
对于妻子,他始终沉默原谅,对于孩子,她模糊的记忆里,只记得父亲那一夜最后进来,给她掖好被子。
父亲从自家八楼的小公寓跳下来,抢救,不治身亡。
她走到聂圆圆身边,摸了摸她黑色的长发。
那是当时她希望叶玫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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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低声问了一句,“说什么了?”
裴央摇摇头,示意一起离开。
她跟她并排,恰到他肩膀。
“魏警官,算了吧。”她说,“她是时候从这个案子里走出来了。”
无论是谁杀死了她的妈妈,对她而言都不再有任何意义。真相也好,撒谎也罢。
一无所有的孩子若有苦衷,是不能触碰的。
魏延没有问为什么,停顿片刻,他只是点点头,“接下来的我会去查。”
那个奇怪的姑姑,还有背后莫名伸出援手的基金会。
两人说话间,李明德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他走路急,没刹住车,一下撞到魏延的肩膀,手里的资料撒了一地。
他一边挠着头笑自己冒失,一边蹲下身捡。有一张恰好落在裴央脚下,她便也跟着弯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照片。
“洪明珠,女,二十二岁,××年杀妻案直接受害者,被刺七刀身亡。”
洪明珠……
这场荒谬杀妻案的主角,竟然是洪明珠。
她的大脑轰隆一声,忽然一片空白。
十年前她结束高考,迫不及待地离开这座城市,从此以后几乎与所有的同学断了往来。如果说她唯一还想留下什么偶尔联系的朋友,那就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女孩。
隔壁班留级三年半,总是被嘲笑成“痴呆儿”,却总是为自己出头的“洪明珠”。
怎么可能是洪明珠?聂圆圆今年十五岁,也就是说,洪明珠十七岁就生下了她,然后在二十二岁毕业那年,跟所有人切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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