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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换件衣裳好好调息,明日就会好。”
    他说完要走,芙嫣懒洋洋地开口:“你明知我的伤口不管也不会有事,还大半夜偷偷跑来做什么。”
    谢殒没说话。
    没事又如何?他与她神魂交融数次,神府早已不分彼此,她高热难受,他有所感,本想安静等死,神识得知她未让清容上神疗伤后又实在不放心不下,这才过来。
    这些她都没必要知道。
    芙嫣继续说着:“留下这些吓人的伤口,制造我重伤险胜的假象,让我踩着你几百万年来的尊荣上位,将你最后的一丝价值榨干,你在利用你自己这件事上,也是煞费苦心。”
    她撑着手臂起来,长发散落,单手随意扯着身上的血衣,用最随意的语气说着最惊人的言语。
    “谢殒。”她叫他。
    然后说:“你是不是要死了。”
    芙嫣衣衫半褪仰躺在榻上,视线落在云海中:“日月山河在破碎,我修帝王苍生道,听得见苍生万物在悲痛,是因为你要死了,对吗?”
    第80章
    谢殒洒金的白袍有些凌乱,他侧立在美人榻前,红色的轻纱飘动一旁,为他白色的身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再加上夜色的黑,有种迷幻罪恶的美感。
    明明是世上最圣洁的存在,拥有着涤净万物的力量,却又矛盾得有着罪恶美。
    芙嫣因高热而落了薄汗,几缕发丝黏在额角和下颌,身上的血衣味道有些难闻,她终于舍得换衣,也不避讳谢殒还在,直接宽衣解带。
    女子群裳尽褪,察觉到芙嫣在做什么,谢殒想离开,但她慢条斯理地说:“走吧,你走了我再不会理你,管你是死是活,别脏了我九重天的地方就是。”
    谢殒于是僵住,再迈不动一步。
    “你死在十重天刚好,那地方除了父帝本来也没人去。我就守着你陨落的消息不告诉任何人,等地位稳固了再说——到时候这天底下六界之内,再没人可以威胁到我的位置。”
    芙嫣音色愉悦:“我不会去看你,更不会给你收尸,啊不对,你不会有尸体,仙人哪里会有尸体?神更不可能有,你应该化为乌有……也好,省得还要麻烦。”
    她赤着身子下榻,走到他背后,拨开他披着的长发,缓缓脱下他的外衫裹在自己身上。
    “你死得干干净净,恰到好处,真的很好。”她穿着他的外袍,并不系带子,就这么敞着,双手搭在他肩上,语调微微上扬,“就是不知你多久会死,死之前还能否看到我成婚。”
    明显感觉手下身子僵硬,芙嫣无声地笑了笑:“之前请你主持试缘之仪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泯风还有什么后招,你在就比较保险,这次是真心希望你能恭喜我。”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相识一场,希望你能恭喜我寻得所爱。”
    “所爱”二字让谢殒的克制彻底崩塌。
    他猛地转过身来,狠狠捏着芙嫣的双臂,她几乎被他桎梏得双脚离地。
    她一点都不慌张,也不生气,甚至笑意盈盈地在夜色地看着他。
    “帝君这是做什么。”她语调幽幽柔柔,“你不怕朕治你不敬之罪吗?”
    她马上就是天帝了,现在自称朕虽然早了点,但也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早在人界历劫时,她就是他的陛下了。
    “陛下要治我的罪吗。”谢殒在黑暗中看着她。
    “你这样冒犯朕,朕当然要治你的罪。”
    “好。”谢殒手上一用力,将芙嫣紧紧抱在怀里,“左右都要治罪,不若我冒犯得更彻底些。”
    芙嫣被他力道这样大得抱住,不自觉轻哼了一声。她其实完全没有反抗,纤细的身体柔软地靠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想到他没否认要死了的事,缓缓垂下了眼睛。
    谢殒紧紧搂着她,两人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他嘴上说得厉害,要冒犯得彻底,却根本没有更进一步。
    黑暗里红纱飞舞,芙嫣散着的长发也在飘动,谢殒视线下移,落在她浓烈明丽的脸庞上,心中的不甘愈演愈烈。
    明明已经做好了独自死去的打算,明明不想让她知道一切,却还是在面对她时一败涂地。
    “我如今在陛下眼里,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谢殒开口,音调平缓,但眼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芙嫣从看到过他侵略性那么强的眼神,她后撤一些,有些惊讶地凝视他。
    “我连想要维持最后的体面,独自一个人消失都做不到。”
    谢殒充满自我厌恶地说:“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衰败的样子,不想你看见我无能可怜的模样,你为何非要挑明一切,为何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肯留给我。”
    “你就那么喜欢践踏我吗。”
    芙嫣欲语,却被他堵住了唇。
    他放肆而又沉重地亲吻她,她险些因他的迫切和放纵窒息,闪躲着想要推开他,他却不肯放过她,直接将她按在美人榻上,这上面还有她的血,凌乱的呼吸间都是属于她的血腥味。
    谢殒撑起手臂看着她,她终于得以喘息,胸前不断起伏,眼睛里有些水光,大约是因为险些窒息。
    作为上神哪里那么容易窒息?哪怕不呼吸也没什么。
    可不管是人还是神,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会忘记自己有多大能力,只记得本能。
    “芙嫣。”
    她听到谢殒在唤她,在要看到他的脸前被他捂住了眼睛。
    接下来又是汹涌的吻,她从不知谢殒也会有这样热烈到狂妄的模样。
    她像要被他吞噬,身子一寸寸被他吃下,无处不染上他的气息。
    “芙嫣。”
    他又在唤她,那种语调……怎么说,明明他是此刻强势的一方,明明他是在上面的那个,可他的音调和语气却让她感知到了无尽的凄冷和无助。
    他在渴望一些东西,一些只有她能给的东西,可他又不敢真的开口跟她要,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这样叫她的名字。
    这像极了在太冥宫里,芙嫣逼迫他在纸上一遍遍写下她的名字。
    那时的她和现在的他怀有同样的期盼,也同样为明摆着的结局感到绝望。
    终于,像是再也忍耐不住,谢殒在这个吻结束后伏在她耳畔喘息着说:“至少等我死了再和别人成婚。”
    芙嫣听到自己沙哑地说:“我为何要答应你。”
    谢殒:“不会让你等太久。”
    “……是吗。”
    “不会太久。”他的声音更低了,夹杂着说不出来的涩,“很快了。”
    腰间忽然一紧,谢殒怔住,发丝从肩膀滑落,他捂着芙嫣眼睛的手被拿开,她终于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眼眸赤红,脸庞苍白清癯,他们才多久没见,他竟然瘦了这样多。
    他本就是瘦削的身材,如今更甚,这样环着他的腰,只觉细得可怕。
    “很快是有多快。”
    芙嫣脸上看不出什么,任谁也别想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只能听到她不紧不慢地询问。
    谢殒闭了闭眼,微风吹动他满头乌发,发丝与雪色的发带垂落肩膀,容色清丽的脸上是浓浓的自嘲。
    “也许几天,也许月余。”
    山川的悲鸣不绝于耳,芙嫣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也就是说,最多月余,你就要死了。”
    谢殒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他肯定了这个说法。
    他真的快要死了。
    生命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无垢帝君要死了。
    他真的要死了。
    “有没有感到解脱?”芙嫣的语气有些飘忽,“我知道你一直在期待这一天到来,现在快要等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搂着他的力道更紧,谢殒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颈项,没有发出声音。
    “我杀了泯风时,他跟我说我会后悔。他说杀了他等于杀了另外一个人,他会等那个人。”
    芙嫣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衣襟凌乱敞开,入目是一片白皙,谢殒缓缓抬手替她拢好,动作自然温馨地仿佛做过无数次。
    芙嫣却根本不在意这些,紧盯着他的脸说:“那个人是你。”
    事已至此,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谢殒直接承认:“是我。”
    芙嫣笑了起来。
    她将谢殒丢在榻上,笑着下了榻,光着脚转了个圈,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前仰后合。
    笑是用来表达快乐的,可她的笑只让人觉得不安艰涩。
    谢殒起身想触碰她,她快速躲开,皱着眉斥道:“别碰我。”
    谢殒手臂僵住,良久,顺从地放下,当真不再碰她。
    芙嫣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继续斥道:“被要死的人碰,晦气。”
    谢殒后退一步,视线落在她身上,唇线紧绷。
    “怎么。”芙嫣微扬下巴,“生气了?不高兴?”
    谢殒开口,回答的却是她前面的话。
    “我没有觉得高兴,亦没有觉得解脱。”
    芙嫣脚底玉石冷冰冰的,她身上却热得很,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殒,又觉得他远在天涯。
    “在你诞生之前,我唯一的期盼,唯一值得我在意的,的确是死。”
    他往前一步。
    “所以我为自己取名殒。”
    他抓住了芙嫣的手腕,她纤细的身子微微摇晃,睁大眼睛看着他。
    “但后来变了。”
    他低下头,“因为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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