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堰不是个好家伙,牧其还是值得吃他做的粽子的。
叶棐拉着老流氓孟沧,踏进酒馆的门槛。
牧其下楼,笑容一如既往温和如旭日春风:马上正午,留下吃顿饭再回去。
叶棐笑着应下,随即幽怨地看了孟沧一样。
这人和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看人家牧其掌柜的,又温柔又大方,还不爱喝海天酱油醋。
周堰带走了孟沧,不知和他说什么去了。
叶棐与牧其坐一块吃饭。
吃着吃着,叶棐开始问:话说,你跟你家厨子,平时还和谐吗?
许是跟叶棐认识久了,牧其竟然秒懂了他话中所指,差点将口中米饭喷出来,勉强答道:还还好。
他回忆了一番:师弟在这方面,总是温柔体贴。
叶棐沉默。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周堰这种比孟沧还资深的老流氓,能获得这种评价。
想到对方从前种种恶行,尤其是坑他给天道打白工这件事,叶棐俯身,凑牧其身边,压低声音:有几件事,估计你家厨子没敢跟你说
一个时辰后,周堰送孟沧和叶棐回豆腐坊。
临别之时,这人周身气质忽变了,变得清冷而漠然,其余两人知晓,这是真天道降临小世界身躯了。
【吾未料到,你不定的命数,开始于一个誓言,终结于另一个誓言。也罢,往后安好。】
说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周堰又变回那个普普通通,有点高瘦的厨子。
叶棐自重生后,没再联系上天道,好奇问道:第一个誓言我知道,顷当时封印我嘛,第二个誓言是什么?
孟沧神色一变,抓住叶棐的手臂将他往家的方向拉:太晚了,回家吧。
别啊,你等我问清楚,周堰?
后者笑笑,并不回答。
叶棐生气了,他一生气,就决定报复。
反正他今天也说得够多了。
叶棐突然蹿起冲门扉内牧其大喊:他还喝过摇光君的洗澡水!
周堰:
孟沧:
牧其:嗯。
周堰拖着自己僵硬的身躯,回到酒馆内,对上牧其两只幽幽的眼睛,硬头皮道:师兄,一切,都能解释的。
牧其:哦。听说你裴宁那一世痴恋之人,便是步幽吟师叔,后面他回到仙界,重为摇光君,送你红线求姻缘?
周堰:是。
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桃花债往事,谁能知道还说给叶棐听?
孽朝歌,等着。
又一日傍晚,秋蝉振翅嗡鸣,纱窗倩影销魂。
叶棐提前关了豆腐坊前头的铺子,从牧其那里提了二两酒,回家与老流氓一起享用。
今夜不是端午,不是中秋,更不是过年和两人的生辰,只是一个他心情很好的夜晚。
数不清多少年头,多少个傍晚,如现在般,他推门入户,孟沧来接他手里的东西,两人一起回屋。
叶棐抬头望天,天际生了粉红与蔚蓝相间的绚丽彩霞,余晖照在脸上,色彩斑斓。
他愣神,手中一轻,腰间一重,孟沧从后环抱过来,抢走他手里提的酒,将自己重重的呼吸落他耳边。
坊主在想什么?
在想呀,你先进门把酒烫上铃铛?
叶棐猛地回头,正瞧见孟沧含笑看他,腕上系着一同他一模一样的铜铃铛,连丝带都一个色泽。
傅临风上次来,也提过这铃铛。
叶棐傻里傻气问:哪找回来的?
孟沧拿手指头轻戳了一下他脑门,顺从地回屋温酒了,轻飘飘道:自己丢在哪,都忘了?你戴走我的,我只好戴走你的。
叶棐当然没忘,他当日是丢在青崖苦海中。
那地方那么大,他没想过孟沧竟然还能找回来。
抬头,白昼渐短的初秋,晚霞吹染云层,先是粉蓝的,后是炙热的赤红,火烧长空。
屋里,孟沧将温好的酒倒入两个酒杯里,分放一桌佳肴两边,看他还在发呆,忍不住提起手腕,对着他摇了摇铃铛。
诺,赶紧来吃饭。
叶棐回应似的也摇了摇铃铛,向屋里走去。
背对长空之时,天色已晚,月亮未升起,彩霞依然壮丽。
孽朝歌爱讲故事,曾与他讲某界一仙修的故事。
那仙修在世感叹道:世事总难成全,明月自古难圆。千秋如此。
而今他逆了晏几道的临江仙,强了孟横流原定的命数。
豆腐坊里谈情说爱,缠绵悱恻这落了他情劫的人,绝不放他踏月归去。
是道:
今时明月晚,难照彩云还。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还。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词之一,极尽对失去之情的遗憾与感慨。
但叶棐是有幸的,明月带不走他的彩云,命数带不走他的孟横流。
我很喜欢在文章结尾时跟大家谈些什么,这次也一样。
第一本写《主角攻仍在转世中》时,我想表达的,是前世今生并不能等同,感情也是不同的立意。故孟辞留前面四世与第慎虐恋,第六世的周堰爱上牧其并为爱选择合道,牺牲自己,成全某一个时段和空间内的自己。
第二本写《男神命不长》,这本很短,却是比较完整的,我笔下白月光攻是周堰,白月光受就是温以初了。这本我变了立意,写出一个追逐爱人转世者的故事。因为字数问题,很多没有表达清楚。
第四本写《反派boss》,这本我再度改变了看法。叶棐和周堰与周彦想得都不一样,他既不执着于某一世的黎钧,也不完全接受任何一个时间段的黎钧。
同样因为字数原因,我觉得在孟沧这一世并没有表达完。
设定中,他有很多东西,比如他因为连累师父重伤而选择修无情道,比如他如何成为魔尊的,比如他的太钧剑,原形便是诸天虎魄兽。
有些在番外中会写清楚,有些可能永远只存在我的笔记中了。
很抱歉,遇见你们这些可爱读者的,是现在这个笔力不够老辣、构思不够纯熟的我。
不堪会慢慢过去,期望未来我成长之时,还能见到大家。
2019年11月14时2:09 写于上海
第94章 番外通天紫树
上寤神穹换了新君的消息, 自然早早传入大梦宫。
这日傅临风拎着一坛【满面春】,只身来拜访大梦宫主人。
近宫门处,俩小道童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面上都十分尴尬。
只见那宫门两侧特地贴了副对联:
上联:无剑无花无人
下联:少情少义少友
横批:慢走不送。
傅临风抿唇一笑, 冷峻的面容若雪山初化,他将酒交给道童, 话不多说,转身走下长长的台阶。
新登神座的尊者并未返回捭阖天宫,也未回到自己从前的领地, 吟龙川, 而是绕了一圈,踏上炼华渡的宫门前路。
神奴通禀,白言神主很快放下手头的事情, 出面迎接。
傅临风同他在殿后园子内行走, 弯弯绕绕的小路将他们带到一棵生满紫色碎叶的大树边。
白言摸了一把树干:再要几万年,应该便能化形了。
傅临风照旧, 往紫树中注入一段神力, 帮助紫树快速成长。
傅临风:等紫盈重化形, 想必记不得你了。
白言轻笑道:和她多讲几遍,不怕想不起来。
傅临风会意一笑,交谈间, 全然不提自己万年前与叶棐相见的事情。
虽然他能看出这位如今在神界, 仅次于他的神主,对邪神的态度, 不如他面上表现的憎恶与拒绝。
但不论当初是存着何等不可告人的旖旎心思,随着妹妹紫盈的牺牲, 他都割舍于脑后了。
傅临风派遣他管辖更多的神穹内事务,由于欲界长久来的安分,想找点事情做,竟然还有点难。
他对叶棐道,孟沧当初是把铃铛交给他,其实不然。
魔皇陛下只信任正人君子,而神界唯二两个符合他要求的,肖云泽与白言,肖云泽断不会支持他留有后患。
故他选择将铃铛交给素不相识的白言。
白言那时见叶棐沉睡不醒,犹豫下答应,然不久后铃铛便被妹妹紫盈窃去了。
爱慕生就强烈的妒忌,也能生成莫大的勇气。
神女最终还是将铃铛还了回来,甚至提防哥哥的犹豫徘徊,去求了与叶棐关系更密切的傅临风。
他手上一直有这么一铃铛,所以我在哥哥那里看到同样的铃铛,看到铃铛的主人是谁,便什么都明白了我不会后悔,之前的记忆,我已经找回,现在我把那魔头计划里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那你自己?
哥哥的神格是雾,而我,是通天紫树。传说,通天紫树可为神袛祈福,改变命数,我想试试。
试试,很大可能,会变不回来。
彼时,美丽的神女露出她这辈子最动人的笑容:但我一直都很幸运。
叶棐成功复活那一日,紫盈耗费尽本体所有神力,真的变成一棵普普通通的通天紫树。
白言将妹妹移植入自家的园子,日夜守候,苦心期盼着这株大树,重新成长为原先那般茁壮而茂盛的样子。
而如神女所言,她确实是最幸运的,数万年之后,她终将与哥哥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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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番外忘川忘情
这七生琴, 物归原主。
司夜自白言处接过琴,微笑道:先天神林内生有还魂神草名【曲歌】,生来拥有神智而无法化形, 每一片叶子上端如人手掌, 下部纤细如丝, 采之种于通天紫树畔,可助化形。
白言弯腰谢过他:神君博学, 白言代紫盈谢谢您。
司夜抱着自己的琴:神主不必客气,过去万年里因果,半数由在下而起。即使出列神主之位, 不能弥补。
白言与他站在欲界第一层, 鬼界的界门口,一侧是鲜红的血棠花,一侧为不断翻滚流淌的黄泉。
神君仍停留此地, 可是在等什么?
你看。
司夜并不介意告诉他, 手一抬,指向某个方向。
白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尊厉鬼雕像, 脚部环绕了一圈浑浊的红云。
雕像口中不断往下流落旁侧的黄泉水, 水落下面雾蒙蒙没有实体的平地, 很快消融干净。平地远处,几株幼小的忘情花正慢慢绽开花苞。
白言一愣:那红云莫不是
司夜:没错,正是数万年前, 葬身于星辰大阵的神女崎雲。
白言讶然不已:这崎雲竟留有本体在鬼界?
司夜淡淡道:做错事, 自然不该一直错下去。
他看着那辽阔荒地上的忘情花:有因必有果,待忘情花铺满这片荒原, 崎雲便将重生转世,而我, 也能得到解脱,允许自己离开鬼界。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守着这里。
白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那陆醒,可知神女崎雲尚有一线生机?
司夜喟然长叹,同他并肩而立桥上,一起看向昏黄色的忘情花:
受黄泉水万年灌溉,忘情花百世飘香,即便重生,过去的,旧情痴愫,早已忘却。星辰大阵可杀人,亦可改变命格,我暗中篡改了桃花星星象,神主陆醒,如今居于青花坞水木河宫中,伴其徒儿喝酒赏花,这数万年前的记忆,要随他那举世无双的容貌,永远留在过去了。
白言若有所思道:虽遗憾,对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二者皆非当初的模样,不如将一切美好或悲哀的记忆,都葬在过去的时间长海长海中。
他想到了紫盈。
忘却一切,重修人身,对其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他知道自己从诞生便备受天道与众神宠爱的妹妹,花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拿性命与道途作赌,赌她一定能帮助那邪神复活。
白言又想起数万年前,那与他好友黎钧长得一模一样的魔皇孟沧,屈膝恳求他代保管铃铛的一幕。
他知晓那魔与黎钧的关系,忌惮对方魔身的同时,又从一面之缘中,深深在心里确信,他们是相同的:
不论神魔,他们都为了守护某种认定的东西,决然而执着,哪怕燃烧自己,只为那一瞬成功的幻象。
他妹妹和孟沧都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
故他聪明地在最初心意颤动之时,便毫无犹豫掐断那生长的幼芽。
那记忆中惨烈的大战战场,湖绿长袍裹挟的神袛,嚣然长笑,惊鸿一瞥。
午夜梦回,偶尔想到那时心下的感触,是微微的灼痛,带着一丝迟来的遗憾。
他不后悔。
掐断臆想时不后悔,距今多年,依旧不后悔。
鬼界传言,极西界门附近忘川河滩是不能靠近的,连魔主寒冥,都吩咐府内众鬼将,不管那里发生什么,都务必装作没看到,不知道。
这日,却有一身着绯色长袍的清隽少年不管不顾,步入河滩之中。
龙儿?司夜带着惊喜的呼唤声,显形。
太珈翻了个白眼给他看:说了多少次,别叫这么肉麻。
司夜靠近他,苦笑着摸了摸他额头上短短小小的龙角: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