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来服待你洗漱。”顾垩点头。她以为她会死在异乡的那个破庙,没想到在人生的最后时分她居然遇到了救星。
阳光充盈了简陋的石屋,屋外的庭院里有开得热闹的各色花朵迎风摇摆。她穿好衣服,在盆中已备好的温水中洗濑完。她看了看放在那里还没有做好的衣服,青色的细棉布衣,“这是你给弟弟做的?但好象大了些……”
顾掬尘看着母亲拿起的青色短襟,“弟弟的衣服昨天我已经做好了,这是我给自己做的。”
顾垩氏蹙起了秀眉,“这是男装。尘尘,你怎么做的是男装?”
“嗯,正要告诉娘亲。我以后打算着男装。”
顾掬尘轻描淡写道,“娘亲,我以后就是您的大儿子顾掬尘了。”想了想,她又道,“以后您还有另一个女儿顾掬晨。清晨的晨。以后您就说她从小体弱,被您送到山上静养了。我已经给父亲也交代过了。”
顾垩氏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听懂。
看着顾垩氏的表情,顾掬尘语重心长的说道:“娘亲,这是没有办法之事。如今,我们因为赖公的好心才得以在此借住,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还需另外想些办法,但要在外面行走还是男装方便些。”
她说话淡淡,但神情老成,实不象十来岁的孩子。顾垩氏不禁蹙紧了秀眉。
顾掬尘也看到了顾垩氏眼中闪过的怀疑。可是顾掬尘不想去装一个十岁孩童的样子。她们一家现在的处境不好。就算是父亲母亲对她的突然转变有些疑心。但人大难之后,心性大变也是有的。
“尘尘,你……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扮成男子?还有你怎么突然会这么多的东西?”
顾垩氏静静望着顾掬尘,秀雅的双眼变得深幽起来。她感觉自女儿病好之后,那种与女儿血脉相连的亲昵仿佛就不见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女儿虽英气逼人,自信稳重。她不再是那个软弱听话,凡是都依赖着她的女儿了,她本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何她总觉得与女儿之间似隔着云雾,总也看不清晰。
“母亲,我会的东西是山中遇到的高人教的,我答应过那人不说出他是谁。请母亲见谅!”
顾垩氏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真是儿大不由娘,你想做什么事便去做好了……”
顾掬尘知她已然不反对了。
看了看天色,顾掬尘入了厨房迅速做起早餐来,她包了几屉肉馅包子,烙了十几张千层饼,还随手甩了一个蛋花汤,备了几碟子昨天咸的小菜。她有功夫在身,动作异常迅速,不过一刻钟左右,她就将一切准备齐全。她先每样夹了一些送去了顾垩氏房间。
一进房间,却见顾垩氏正缝制她刚才做的衣服。见她进来,顾垩氏清秀的脸庞温柔地笑着,“就差一点,我帮你做完了。尘儿,你病一场,这针线工夫都长进多了,原先你却是最不耐烦做这些的。”
顾垩氏仿佛是随口说着。顾掬尘心中跳了一跳,但她面上却不显,只是弯身放下了手中的食盘,随意道:“病了这一场,也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会了很多东西。娘亲,你病刚好,不要做这些了,省得费心神。”
“哦……不防事。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她年纪还小,又是在母亲面前,她也不避忌,就当着顾垩氏的面利索的换了衣服。
“怎么样?好看吗?”顾垩氏上下看了好一会,“嗯,不过这头发要重新挽过才好。”
顾垩氏拿起梳子,三两下帮她梳了一个男童的发髻。男童的发髻比女子的简单很多,顾掬尘看着母亲拿着一根深青色的细布长带将她的头发全部扎起来。对着屋中古旧的落地的铜镜,顾掬尘依晰看清了母亲挽发的动作。这一世的父亲粗旷直爽,母亲温柔娴静。她清柔细致帮她梳着发髻,顾掬尘看着她,眼底深处的悲戚终是少了些许。
“哦,还挺好看的。”顾掬尘摸了摸头,傻笑起来。
“是父母没能力,才会让你小小年纪就为家中之事操心。”看到她着男装的样子,顾垩氏也很满意。
门吱呀一声打开,顾掬文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先看到了顾垩氏。
“母亲,看我猎的野鸡,……咦,大姐,你怎么穿和我一样的衣服。”顾掬尘看着他嘴上油光光,知他已用了早膳。
“小文,我以后就是你大哥了。记得要叫我大哥,知道吗?”
“哦,……大哥,呵呵,大哥,呵呵,比叫大姐更好。大哥,咱们去打猎吧。”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把腿力,臂力练好。对了,今天我没有与你一起,你走八卦阵了吗?”
“走了十遍。我知道了。大姐,嗯,……大哥教的比父亲教我的箭法更高明。大哥,你教我的那套呼吸吐纳之法,我才练了几天,就觉得比以前跑得快多了。还有,我的胳膊也有力气多了……还有还有……”他话说得噼呖叭啦,长得如顾垩氏一般无二的秀气脸庞兴奋得涌起两团红润。
顾掬尘扶额,拎起顾掬文的衣领迅速闪出门去。
“走吧,不要在这里吵着母亲。我还没有吃早饭,吃完饭,咱们去山中转转。”
顾垩氏摇头苦笑,看着他们迅速远去的身影,“跑得可真快……”
日子如驹过隙。
这一天万籁俱寂,夜深人静。一道鬼鬼崇崇的身影正想跃上了墙头,然而,一只脚却被一双小手抱住了。
他一愣,月色中一双熠然生辉的眼睛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赖公叹气,他真的快被这粘人的丫头给逼疯了,“小丫头干什么?快放开。”
“赖公,您就收下我做徒弟吧!我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决对是全天下最适合当您徒弟的人啦。”
“哎,丫头。老夫已收了两个麻烦徒弟,真不想再收弟子了。再说,这些年,老夫云游天下,也没有时间教导你。”
“哦,无防。我可以去请教二位师兄。”
“呸!老夫还没答应收你做徒弟,你哪来的师兄?”
“嘿嘿,您一定会答应我的。就算可怜怜我吧。您也知道,我们来自北地,在此无亲无故。虽说您帮我们借了此处山庄一年。可是历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您一离开,到时候,他们再寻机找我们一家的麻烦怎么办?我们与您本是萍水相逢,他们怎么会对我们一家子客气。就算是狐假虎威吧。您让我借一借您的虎威,好不好?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不好嘛!”顾掬尘将语声托得长长的,还带着上翘的音调,听得赖公忍不住地抖了抖。
“哼,就你还能没法子对付。就那几个看庄子的人,老夫以为,他们还不是你的对手。”
顾掬尘挤出苦笑,“您高看我了。我就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怎么能应付他们?”
赖公看着自己被她紧抱着的腿,眼中透着无奈。他要真想甩开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皱着眉头道:“小孩子?你怎么会是小孩子?你教我的那套金针刺穴法,有一些明明是我新琢磨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是老夫的两位徒弟,他们也是不知道的。老夫敢说,这个世上,除了老夫自己,决不可能有人会知道。不要说什么山中遇高人的说法。老夫云游天下,高人也还知道几个,但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相貌之人。丫头,你倒底是什么来历?”
听赖公如此说,顾掬尘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她如果想让赖公不怀疑,那些赖公已知道的针法,她自然可以不说。但关键是她不知道哪些是赖公已经知道,哪些是他还没整出来的呀。看着赖公的怀疑的眼神,她顿感无力了。
来历?什么来历?也不知赖公将她当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她眼中透出悲凉之意,要是她真是什么有法力的妖魔到是好了。那她现在就可以飘到仇人面前,让他们死成渣渣。可是现实……
“老夫观察你十几天了,见你并没有害那一家的心思,也就放心了,其它的老夫也不想管。但你想认我为师,却是万万不行。你这般来历不明的人老夫可不敢收为徒弟。”
见赖公真不想收她为徒,顾掬尘真的伤心了。她大眼盈盈,眼泪象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掉。其实她不是爱哭的人,可是现在只要稍稍想一些前世临终前的景象,她的眼泪总是很容易蹦出来。
她松开了一直紧抱着的赖公的腿,但却没有站起身来。她依然跪在地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是小女不懂事,多谢赖公对我一家的救助之恩了。”然后她拿起放在地上的一个大包裹,那里是她做的肉干,母亲准备的一些换洗衣服之类。她站起身来,将包裹递给了赖公。
赖公并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他叹了口气,看着对面女娃满脸泪痕,他心下不由一软。
“老夫生性疏懒,也没有时间教导你。但听你的意思,也只讲借老夫的薄名唬人。竟然这样,老夫便收你为徒也不防。”
顾掬尘听得一愣,没想到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居然峰回路转。她大喜过望,看来女孩子的眼泪有时候还是有些用的。她刚站起身,又马上跪了下来,行了拜师礼。赖公看着她,严肃了神色,郑重道:“以后,你决不可借我的名头害人,否则,我李宏决不会放过你。”
“李……嗯,师傅你不是姓赖吗?原来你姓李……可为何旁人都叫你赖……”顾掬尘故意惊奇道。
赖公咳了咳,以手抵唇,“你记住我说的话便可。”
说完他运起内功,轻轻跃上了墙头,与此同时,一块东西被他随意抛了过来。
赖公三两个纵跃之后,就不见了身影。
竟是落荒而逃。
顾掬尘不禁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