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并不明亮，昏暗朦胧像是无数次他坐在车上看过的万家灯火般温暖，那时他只是漠然地移开视线。而此刻，在妹妹声音围绕下的少年就像是一只吃得饱饱的猫咪，醉倒在了一片温暖灯光中。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美好了。
“小音，你说说话，什么都好。”
真的睡着了？
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经历。林修念是个礼仪包袱很重的人，鲜少在别人面前做出不符合他形象的表情和动作。哪怕是从幼儿园她就认识她哥，但目睹他在她面前睡觉的场景也并不多。
而且此刻，就像是她把他哄睡了一样。
“哥，你睡着了？”
“……”那头有着又轻又浅的呼吸声，以及少年无意识地应着，“好。”
果然是睡着了，亦或者迷迷糊糊就快了。
这种时候就和酒醉一样，最适合用来问一些问题了。
苏音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道，“哥，你认崔李是你叔叔吗？”
没有回应？可能是真的睡着了？
“哥，你喜欢吃金枪鱼吗？”她开始绞尽脑汁地问问题，只要一停下来对面的呼吸声就会不平稳，一切为了她哥的睡眠。
“……不喜欢。”这次传来了他迷糊的声音，从即将跌入梦境的状态中勉强分神来回答她的问题。
“喜欢草莓吗？”
“喜欢。”
问着问着水果也快问完了，对面的少年却依旧能回答，虽然答案不一定是真心。刚才她问她哥喜欢吃牛肉吗？林修念居然也说喜欢，显然已经迷迷糊糊到不行了，就差临门一脚。此时连回答的声音都沙哑带着朦胧感，听得人耳朵都热了。
“喜欢蛋糕吗？”
“喜欢。”
她已经想不出什么问题了。就在她停顿想问题的时候，对面已经习惯了这样一问一答节奏的人却自顾自地想出了问题。
“喜欢妹妹吗？”恍惚的声音却在模仿着她漫不经心的语调。
苏音一怔。
“……”
“喜欢。”她听到她哥自问自答，“好喜欢。”
第92章
喜欢啊。
很喜欢。
就连上辈子她都没听到这种话, 她哥从头到尾都是克制冷静，甚至连到最后也只是看了她一眼。
苏音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林家。她沿着漆黑寂静的走廊走着, 脚步声在这里都趋于寂灭。她哥很喜欢这样安静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环境, 寂静无声。走廊墙壁侧还挂着好几副风景画, 都是寂寥冷淡的色调，大理石的墙壁让环境更加肃穆。
她的脚步停在了门前, 还咬了咬唇，这次像是闯了什么祸来找人帮忙，此刻颇有些踌躇，在门口踱步, 好半天才敲了敲门。
门却被汪旭阳打开了, 见到是她时丝毫不惊讶，只是压低了声音, “林少准备要休息了——”
“我没事，让她进来。”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但细细听去却毫无生气。
苏音脸上立马带上了灿烂的笑容, 走到了门内——男人倚靠在床头, 身上盖着一床黑色的绒被, 绒被上散落着好些文件，他的眼神漆黑, 毫无亮色，脸色并不好，但却淡淡地看着她，低声咳了两声, 才慢慢地道：“听说你被人缠上了？”
她刚准备开口问问他身体, 就被某人洞悉一切的眼神打了回来, 只好乖乖承认了，“嗯。”她跟她哥说了整件事，那个阔少见她长得还不错，追求的手段格外缠人。
男人听完整段，道，“你收了他的礼物？”
苏音脸上是软和又毫不在意的笑容，理直气壮地道：“收礼物而已，又不代表什么。”她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撒娇，“哥，你帮帮我，我不要他这么缠着我。”平常她都能自己解决的，没想到这个公子哥被人捧得厉害，又轴又犟，所以她只好求着她哥帮忙了。
她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小音……”他吐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半晌之后将手上的文件放了下来，开口道，“好，我帮你。”
“谢谢哥。”
“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那个自己笑得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趴在床单上，用脸摩挲着柔软的被褥。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好似旁观的自己终于看清了他的动作，手掌停在她长发上方，只差一点点就能触摸那黑发，可趴在床边的人毫无所觉。
或许也并不是毫无所觉……
苏音看到了床边那个自己收敛了笑意，微微垂着眸，一言不发，仿佛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可最后那双手挪开了。
男人再次开口地话语冷静平淡，“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跟旭阳说。”
“那哥，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起身的人满脸笑容，从门口轻盈地出去了，门被慢慢关上了，门缝内的男人那双眼眸抬了一下，望着这边，那眼眸漆黑一片。
苏音忽然一怔，想到很久之前，去一个聚会，一个“闺蜜”给了自己一个手肘，凑过来在酒吧嘈杂音乐声中，跟她笑着说，“你哥很迷恋你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刚刚看了你一眼。”“闺蜜”继续道，表情暧昧荡漾，“我热恋中的男朋友都没这么看过我。”
等到她回头的时候，早已错过了那一眼。林修念坐直着身体，和旁边一个人聊着什么，衣着一丝不苟，脸上丝毫特殊的情绪波动，完美的大家族掌舵人，犹如精密的机器人。
她哥这个人从小到大对情感都淡漠的很，自己“闺蜜”怎么可能就从一个眼神中看出这么多戏码，真是胡说八道。
可现在，她看清了这个眼神，忽然就信了。
这个人，似乎真的真的……很迷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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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高二下半学期了，你们还迟到？！别人学习成群结伴，你们可好，迟到还都迟到在一块儿了！”
“想不想读了？不想读的话直接滚蛋好了！”
教导主任邢老师暴躁开麦，怼得面前两个人一脸菜色。
“你怎么不叫我？”旁边这个还逼逼赖赖。
苏音怒目而视。
某人怂怂闭麦，缩在旁边不敢出声。
——“邢老师。”站在旁边不知道听了多少的高大优等生抱着一沓试卷，开口提醒道，“马上就要上第一节 课了。”
这回开口声援的居然是翟子涛？这小孩还挺受欢迎的？邢老师这才没好气地瞥了眼几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们赶紧回去上课，下午写封检讨送到教务处。”
被训得不敢抬头的梁谨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这不是那翟，哦，翟子涛吗？和自家妹妹传过绯闻的那个人。
啧啧。梁谨撞了她一下，吹了个婉转风流的口哨，冲她挤眉弄眼，转手潇洒离开。
这人的脑子整天都是些什么玩意？
隔壁办公室门口的身高一米九的大熊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低头看了看她——女孩还是小小的，或许是早上太匆忙了，衣服还有些凌乱，刚刚被梁谨撞了一下，脚步都踉跄了。
邢老师骂人的确骂的凶了点，梁谨撞人也太用力了。
翟子涛忽然伸出手，迟疑地摸了摸她的头。
章芩有时候安慰梁谨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人是在安慰自己？
“你不是马上也要上课了吗？不着急吗？”苏音从书包掏出打包好的早饭，问道。
翟子涛没说话，自顾自地走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外灿烂的阳光。
这是……有话想跟自己说？
她伸手把手上的袋子递了出去，“一起吃？”
这周六是假日的调休，家里阿姨并没有注意日子所以没叫醒两人，以至于她和梁谨都睡迟了。愧疚的阿姨给两人打包了包子和蒸饺，满满当当的，她可吃不完这么多。
大高个应了一声，笨拙地从袋子里面摸出了一个包子，看着在袋子里面挑挑拣拣的女孩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很快这个笑容就收敛了，恢复了以往的呆板。翟子涛盯着手上的包子，并没有立刻送到口中，他忽然问了一句：“林修念是你哥哥？”
“嗯。”
她从入学之后一直有人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大熊也问了。
“只是哥哥？”他又追问。
女孩吃了一口包子，唔了一声。
“他……”这个优等生面色有点怪异，低头看着手上洁白宣软的包子，他抿唇，“我觉得林修念有点—— ”
有点什么？
苏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偏头看着他。高大呆萌的少年满脸不自然，显然真诚的人并不适合背后说人，脸都憋得有点红，“他——”
“小音。”
是林修念。他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视线从妹妹身上慢慢移到了她身边的少年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方才还亦步亦趋的高大优等生此刻也跟着停了下来，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率先挪开视线，低声道，“我先去上课了……谢谢你的包子。”
苏音望着某人离开的背影，微微眯着眼睛。
好像有点不对劲，这人走得好快，像是在避着她哥一样。
林修念却神态自若地朝她伸手，除了那短暂对视的一眼，此刻像是从未见过刚才那人一样，不闻不问，仿佛满眼只有面前这个头发还有些凌乱的妹妹，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早饭袋，问道：“怎么从教务处出来？”
不对劲……
“早上迟到了。”
林修念颔首，接受了这个理由。“这些都要冷了，别吃了。”他径直将手上的袋子丢入了一旁的垃圾桶中，说着说着却并没有听到苏音的回复。少年看向她，却一怔——
少女站在不远处，丝毫没有随着他的脚步动，神情微妙，“哥，你不对劲。”
某人心里一突，“你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
“林修念。”
她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澄澈透亮的眼眸盯着他，语气十分肯定地说着疑问句：“你是不是威胁翟子涛了？”
话语戛然而止，某人望着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