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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荤食日日都做,秦风海那边也照着一日三餐往院子里送,但都进了下人的肚子里,窦瑜最多只会吃两口应付一番。
    佰娘站在旁边,紧紧盯着窦瑜手上和嘴上的动作,见她果然吃了,而且咽下后也没有发呕,几乎要喜极而泣了,道:“前些时候夫人的胃口一直不好,今日倒是稀奇了,难得用得这么香。”
    府中下人们早已经改口了,不称“娘子”改称“夫人”。
    窦瑜也觉得意外,往常她更喜欢吃也清淡的粥菜,今日口味这么重的也能下咽了。
    佰娘思索后,望向郭素感慨道:“想来是您不在,夫人心中不安,便表现在了饮食上。”
    听了她的话,郭素心中更是酸涩难言,自己行军在外无法兼顾阿瑜,纵然有天大的理由,也是他为人夫、为人父的一大过错。顾不上自己吃,又给她盛了一碗汤,轻轻放在她手边,认真注视着她一点点用饭的过程。
    窦瑜身上的不适全都消散不见了,她咬了一口饼,笑盈盈地看着他。
    两人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讲,下人们互相对望几眼后识趣地悄悄退出门。
    窦瑜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听着表哥讲这几月发生的事,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无难师父当真做了皇帝?”虽然按照血脉亲缘来看,无难算是她的表哥,可她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
    郭素点头,又道:“不过无难师父志不在此,这个皇位怕也坐不长久。”
    “那他不会有危险吧……”皇宫之内危机四伏,无难师父又从未学过什么帝王之术,没有在宫里生活的经验,骤然被迫登上高位,又要如何应对才好。
    “放心。王将军会护着他的。”奉都城内也再无危机了,王射风摄政王之位坐得更加名正言顺。
    “而且你也能再见到他。”郭素又道。
    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伸手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道:“咱们总要回去一趟的。不过不是现在,怎么也得等孩子降生,你也养好了身体再说。”
    阿瑜即将临盆,经不起舟车劳顿。郭素心中做好了打算,这一年半载他们都不会离开河州。
    这日之后,郭素白日里陪她解闷,夜里哄她入睡了再处理各种堆积的事务。
    距离临产之日越来越近,窦瑜微有不安,好在府上待命的产婆经验丰富,又有表哥时时陪伴安抚,慢慢也放松了下来。
    第93章 新生命   他几乎想立即与她坦白一切……
    腹中孩子的降生之日近在眼前, 窦瑜嘴上不说,可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变得焦躁,近几天入夜后迟迟不肯睡, 窝在郭素怀中听他讲行军时的种种见闻。
    战场上的事多数都比较血腥, 不适合她听, 他挑拣了一些行军途中还算有趣的经历给她讲, 也提到了几个他们二人都熟知的人,比如赵野, 比如苏青。
    郭素在阵前将赵野的一员大将斩于马下, 赵野不知从何处探听到他与阿瑜成婚的事,说自己还算是他的岳父, 要他下马跪拜。
    他当时不发一言, 交战时却亲手将赵野挑下马, 打断了赵野的腿, 令他不得不在马下跪着,回敬了他的出言不逊。
    窦瑜听后,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夸赞他武艺高强, 实乃军中第一勇士。郭素被她夸得耳朵红了。他讲述此事的本意并不是想与她炫耀, 只是赵野当初进逼奉都城,迫使她出城代嫁, 他想为她出一口恶气罢了。
    而苏青, 是他作为谢述时的部下兼好友,阿瑜也很熟悉此人。
    苏青被他押解回奉都城后交代了当初的罪行, 被判斩首。王射风前两日飞鸽传书,告知了他苏青的最终下场。
    苏青并没有死在刽子手的砍刀之下,而是死在了刑部尚书霍琢的手中。霍琢将他从狱中劫出, 然后虐杀了他,将他手脚砍断后活埋在荒地里。
    苏青当年八抬大轿迎娶了霍琢的姐姐霍柔,却害得身怀六甲的霍柔惨死。霍琢对自己的这位姐夫,过去也曾真心仰慕,还得他指点武艺,没想到多年后会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郭素没有向阿瑜细讲苏青死时的惨状,只说是霍琢向他寻了仇。
    窦瑜摸着他的领口出神,半晌后轻轻道:“苏青害了柔姐姐,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不爽。但谢述那么无辜,却被霍琢迁怒,已经身死还要与恩师一同被鞭尸。他也曾与谢述相熟,冯相亦是他的老师……霍琢得知报复错了人,可会后悔?”
    郭素一怔。
    见阿瑜情绪低落,他几乎想立即与她坦白一切,但死而复生是妖异之相,他怕阿瑜畏惧他……
    窦瑜看他不再继续往下说,以为是行军时的事讲得差不多了,便从他怀中离开,去找话本打发时间。
    郭素回过神来,怕她夜里看书伤眼,便主动拿过话本一页一页读给她听。
    窦瑜觉得他读话本的样子十分有趣,分明都是些绮艳文字,他读起来却仿佛在念文牍或孔圣人之作,总是一本正经的。于是捉弄人的兴致大起,故意给他挑一些情节露骨的“艳书”,见他时不时磕绊一下,又表情淡定地坚持读完,便乐不可支。
    她找到了新的乐趣。
    夜阑人静时,她就像只懒洋洋的猫一般缩在他怀中,抚摸着拱起的肚子,闭合着眼,听他一字字讲着话本里的故事。
    ……
    这一日夜里也是如此。
    郭素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念书的声音清淡又柔和,读着读着,她就有了困意,渐渐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确认她睡熟后,他将话本合起来放在一旁,抱起她送回床上,又吹熄了灯,也一同睡下了。
    夜色越来越深。
    而隔了几道院墙的秦风海本在睡梦中,却被卓伯唤醒了。
    睁开眼后还没等看清他的面庞,便听到他惊慌道:“要生了!已发动了!”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光脚踏在床下,胡乱寻着靴,又看向窗子,见外面漆黑一片,显然离天亮还早着,忧心道:“怎么深夜发动!”
    “莫急莫急。”卓伯为他取来外袍,服侍他穿好,又提着灯笼大步走在前头开路,两人穿过暗夜赶往窦瑜和郭素的住院。
    随着一阵喧闹声,整座宅子的灯都点起来了,庭院里亮白如昼,仆婢的脚步略显凌乱,好在准备充分,下人们虽心急,手上做事也仍有条理。
    秦风海匆匆赶来,见佰娘还在廊下嘱咐下人备饭烧水等事,急声问她:“怎么样了?”
    佰娘答:“已经送进产房中了,方才还在痛,现在又好了。不过产婆说就是今晚。”
    产房早就备好了。房中的窦瑜非但不痛,还有胃口吃些东西。她夜里忽然疼醒,惊慌未定,谁知疼痛很快又缓和了。
    郭素坐在床边,摸了摸她因方才的疼痛而生出一层薄汗的额头,又紧紧抱着她,隔着寝衣轻轻搓着她微凉的手臂。即便不疼了,她还是紧张得手足发凉。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心口砰砰直跳,见茂娘送来红糖水鸡蛋,要给她存蓄体力,立即扶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从茂娘手中接过碗,喂她一口口吃了。
    吃完了东西,窦瑜感觉从胸口到胃中都是热腾腾的,像有无限的力气足以将孩子生下来。不过她嫌弃自己一会儿疼起来满头大汗会十分难看,便想将表哥推出门去等。
    郭素自然不肯走,紧抿着嘴,沉默地望着她。
    窦瑜笑着在他脸上胡乱亲了几下,再次推搡他的手臂,道:“我好像听到祖父的声音了,你去陪他在屋外等我。”
    “快去吧!”
    “穿上衣服!”她又提醒。
    郭素见她固执,慢慢扶她靠在枕上,起身随手取过外袍穿在素白的寝衣外,两步一回头地出了房门。
    出门后他看到门外站着的祖父,也无心情打招呼,祖孙二人对视一眼,都紧皱着眉,同时担忧地转头死死盯着紧闭的门扉。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的窦瑜发出痛吟声,产婆道:“快!就要生了!”
    接下来不时有婢女端着水盆走进门内,很快又端着满盆鲜红的水走出,绷着脸色,场面骇人。
    除了一开始听到了几声痛叫,此后完全听不到阿瑜呼痛的声音了,郭素心下难安,下一刻又有婢女出门倒水,他脚下一动,一言不发地挤进了门中,疾步走进室内。
    “姑爷,您不能进去啊!”外面的下人和屋里的下人都想拦他,又阻拦不住。
    秦风海急得满头大汗,低喝一声:“他怎么进不得?叫他进去看看自己媳妇为他受的苦也好!”
    下人们也就不敢再多嘴了。
    郭素几步走到床边,伸出手盖在窦瑜紧紧揪着被面的手上。因为怕她呼痛时咬到自己,产婆在她嘴里放了软木条,因此在屋外才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她一门心思用着力,脸上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疼到有些恍惚。
    “别怕,别怕。”郭素手指发颤,小心翼翼地擦着她汗湿的鬓角和额头,喃喃安抚道。
    窦瑜早顾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了,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只剩委屈,后悔自己刚刚嘴硬逞能,不想让他陪在身边。他的到来给了她更多的力量,但还是又咬着牙努力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感到身下一滑,全身一轻,猛然瘫软下来。
    天将明时,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众人惊喜非常,却也不意外,都心知肚明小主子是位小小娘子。
    府中的产婆有多年相胎的经验,初入府时看了窦瑜的肚子便猜出是女胎。只是从前她也在不少高门大户中服侍过待产的夫人,有的不在意生男生女,有的却极其在意。
    她怕说了反倒落了埋怨,也就只当不知,谨守本分。但相处一段时日后,不得不感慨主家夫人姑爷感情甚好,对即将降生的孩儿也不在意男女,便悄悄暗示了夫人的贴身婢女。
    后来就见夫人拉着婢女喜气洋洋地开始裁剪缝制颜色鲜嫩的小衣,一看就知道是给腹中女儿准备的,还给她另封了厚厚的赏银。
    与自己脐血相连十个月的肉团子降生后,窦瑜脱力地躺在床上,连睁眼看一看孩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浑身上下汗涔涔的,眼前发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但她听到了自己的孩子像小猫一样细微的叫声,心也揪起来,又强撑起眼皮,偏头寻找。
    郭素仍用力握着她的手,刚刚下人抱着孩子想给他这个做父亲的细看,他也只随意看了一眼,便继续给闭目喘息的窦瑜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
    此时见她在找女儿,他才转头命下人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已经擦洗过了身子,包裹上了早早备好的柔软锦被。
    郭素将裹在襁褓中的小女儿轻轻凑到窦瑜的脸旁。
    “她好小……”窦瑜仔细看了看,虚弱地说。
    确实太小了,柔软脆弱得像是没有骨头,郭素都不敢太用力地抱她,小心不已地托在臂弯间。这时对女儿的爱怜之情才渐渐漫上他的心头,眉眼温和地望着怀中这个还不足他半臂长的小人儿。
    窦瑜又用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女儿握成小拳头的手,开心地笑了。
    “再辛苦也值得了。好神奇。”她凑近亲了亲女儿生着胎发的小脑袋,感慨道。
    秦风海已经被请进了屋中,隔着一道屏风,听着室内小夫妻的细语声,心急得抓耳挠腮,重重咳了两声作为提醒。
    “珠珠,你还好吧?”
    听到祖父关切的询问,窦瑜应了一声,又让表哥将孩子抱出去给他看。
    郭素抱着女儿走出内室,秦风海连忙迎上前。他抱孩子的姿势可比他们小夫妻熟练多了,慎重珍视地将曾孙女拢入怀中,垂眸细细打量,满目慈爱。
    他们夫妻二人几月前就商量好了让祖父为孩子取名。秦风海这几月冥思苦想,想出了许多适合重孙的姓名,还特地写在了纸上。可今晚来得匆忙,纸忘记带来了,也完全想不起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一个名字。
    但窗外的天光蔓延入窗纱,令房中逐渐明亮。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刻拍了板。
    他给孩子取名叫秦晓。
    晓,天明也。
    这不正是破晓带来的新生吗?
    第94章 禅位   已经算是便宜他们窦家了
    又是一年盛夏, 奉都城中恢复了昔年的繁华安宁。这两年有摄政王坐镇,护住满城百姓不至于遭受战火波及,但各地频频生乱, 皇位空悬, 民心不稳。
    如今河州王早已率兵荡平各地叛军, 虎视眈眈的巴舒族也被诛灭了能力最为强劲的一支, 残部为自保远避塞外,仿佛丧家犬一般苟延残喘。
    圣上登基不过半年便有意退位让贤, 摄政王拒不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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