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到了柳氏的心坎儿里,是啊,是个体弱多病短命之人。
和她那个娘一样。
可惜还没死。
她可不想让这个大姑娘在她面前碍眼了。
“承恩侯世子快回来了吧?”
承恩侯世子便是谢赟,也是与盛露嫣定亲之人。
王嬷嬷道:“上回听承恩侯的人说,老夫人下个月过六十大寿,世子届时会回来。”
柳氏点了点头。
原本承恩侯府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只可惜,这几年盛露嫣身子越发不好了。所以,外头传闻,承恩侯府有退亲的意思。可惜承恩侯世子钟情于盛露嫣,而他们侯爷也满意这个女婿。
柳氏想,这么好的亲事,自然是不能退了的。这门亲事当初之所以定下来,是因为两个府想要巩固势力。既然是巩固势力,那么是大姑娘嫁过去还是二姑娘嫁过去,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大姑娘不行,那便是她的女儿嫁到承恩侯府。
“我记得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回平南府一趟?”
“正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子要成亲了,她回去看看。”
柳氏琢磨了一下,道:“我给母亲写一封信,你明日送到府上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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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晨曦被关入了祠堂,即便是被放出来了,也被盛陵侯禁足了十日。
盛露嫣总算是耳根清净了几日。
这日,孙嬷嬷一脸凝重地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不好了。”
盛露嫣想到最近她让孙嬷嬷打听的事,蹙了蹙眉。
孙嬷嬷低声道:“听说张御史半月前便从平南府回京了。回京那日,被人堵在了城门口。”
看着孙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盛露嫣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谁?”
“侯爷。”
预感成真,盛露嫣眯了眯眼睛。是了,她忘了一点,张御史当年在战场上监军,是父亲救了他一命。
可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日,盛露嫣便去书房旁敲侧击了一番。结果父亲却像是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淡定得很。提起来皇上反对的侵占良田一事,也是嗤之以鼻,话里话外都在说皇上做不成此事。世家贵族盘根错节,根基深厚,有的是法子占良田。他不敢管,也管不过来那么多。
四年过去了,父亲竟然还是如此看不清局势,以为世家贵族能永远屹立不倒。不,或许父亲是骄傲久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是啊,他们家确实还没倒,可宣平侯府和简翼侯府已经不复从前的盛况了。
又过了数日,盛露嫣还没想好对策时,柳三郎来了盛陵侯府。来时,给侯府拉来三车厚礼。这礼为何会送来,细想便知了。
盛陵侯虽有些瞧不上这个小舅子,但因着柳氏的缘故,还是款待了他。
酒过三巡,柳氏看了一眼盛露嫣,笑着跟盛陵侯道:“侯爷,前日目前给我递信,说平南府有一神医,专门能治大姑娘这种病症。”
盛露嫣心里咯噔一下。
盛陵侯看向了女儿,心里一喜,问:“当真?”
柳三郎认真地道:“姐夫,可不是么,姐姐关心外甥女,自从外甥女病了,便回娘家求了母亲,让母亲给她找找名医。最近总算是在老家那边找着了。”
得知女儿的病有希望了,盛陵侯脸上露出来笑容。一则,毕竟是亲生女儿。二则,承恩侯府想要退亲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若是长女身子好了,与承恩侯府的亲事也能继续了。
盛陵侯激动地问:“那神医住在哪里?快说与我听,我让人把他接过来。”
柳三郎与柳氏互看一眼,道:“姐夫,你这是哪里话。若神医能接过来,我早就让人把他带来京城了。父亲去了多封信,都没什么音信。那些医术高明的人,都是有自己的脾气的,哪里能轻易出山。须得咱们沐浴焚香去神医那里,方显真诚。”
从京城到平南府路途遥远。
盛陵侯迟疑了一下。
“不如我明日便启程陪着大姑娘去吧,也好解了侯爷心头的这一桩大事。”柳氏颇为真诚地道。
盛陵侯没料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会说出来这样的决定,待自己原配的女儿这般好,他为自己之前怀疑妻子感到羞愧。他喜欢的姑娘,自然是貌美又心善。
柳三郎道:“姐姐,侯府家大业大,怎能少了姐姐这个女主人。而且啊,巧的是舅舅家的表弟下个月要成亲了,母亲过几日要回平南府吃酒席,正好可以带着外甥女。”
盛陵侯有些心动了。柳老夫人见多识广,在京城一向是个体面人,待下面的小辈们也很和善。他夫人是庶女,但作为嫡母却没有苛待她,而是对她极好。由柳老夫人带着女儿去看病,倒是妥帖得很。
盛元丰听着众人的谈论,欣喜不已,道:“我也去,我也去,我陪着大姐姐去看病。”
盛露嫣除了最初怔了一下,接下来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吃饭。这会儿听到盛元丰的话,脸上终于有些些波动,抬头对他笑了笑。
随后,她给盛陵侯夹了一筷子肉,道:“爹爹,这天下最好的医者便是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们。既然他们都看不好,想必旁人也很难再看好。女儿已经病了多年,已然认命了,就不要再麻烦旁了。”
这话盛陵侯不爱听,他皱了皱眉。
“外甥女,你这话就不对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也不乏一些高人。太医院看不好的病,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好。”柳三郎一双倒吊三角眼,看盛露嫣的眼神露着一丝猥琐。
盛露嫣忍着恶心,道:“劳烦柳老大人、柳老夫人和柳大人挂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没几日好活了,余下的时光,我只想在父亲母亲面前尽孝。”
柳氏看了盛露嫣一眼,面露不赞同的神色。
“大姑娘,你此话差矣。你身子好了,我跟你父亲才能放心啊。你看好病,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尽孝。”
接着,柳三郎又接过去说了几句。
盛露嫣看着面前这几人状似真心的关心,再看自家父亲沉思犹豫的神情,便没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很难改变结果。
吃过饭,盛露嫣便说身子不舒服,回去了。身后,父亲话语间已经想要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春桃着急得不得了,想说些什么,却怕被旁人听了去,不敢说。
回到小院后,孙嬷嬷过来了。春桃把席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孙嬷嬷又是一番着急和愤怒。
“侯爷怎的这般糊涂!姑娘这病就是柳氏害的,药就是从他们柳家拿回来的,他竟然还敢把您交到柳家人的手中。若真的跟他们去了平南府,您这才是真的没了命。”
盛露嫣嘴角泛起来一丝冷意。她这个爹,真的是糊涂死了。
“春桃,研磨。”
“是,姑娘。”
盛露嫣拿起来毛笔,用左手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中包括了柳三郎所做之事,也包括了张御史去平南府一事,以及,他回来后盛陵侯的所作所为,信中还附了一些证据。
自从在柳氏手中栽了几回跟头后,她便不再像从前那么鲁莽了。上回她就留了一手,没有把手中所有的证据都交给张御史,怕的就是万一他做不成此事该如何。
“把这封信交给寻厉。”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把这些交给护京司的,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没问题也能掘地三尺给你挖出来问题。一旦跟他们扯上关系,定要生出来许多麻烦。交给张御史,由张御史在朝堂上闹出来,就简单多了,只可惜这一步棋失败了。
孙嬷嬷怔了一下,问了一句:“姑娘,真要如此吗?”
若想所谋之事百分百成功,交给寻厉绝对是最好的一步棋。
盛露嫣脸上的神色很是坚决。她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自然也不怕什么。什么侯府的荣耀,与她有何干系?
既然大家都不想她好过,那便一起死吧。
她不痛快了,谁也别想痛快!
第5章 相遇 我只想清清白白去了……
第二日一早,孙嬷嬷便出门去了。
盛露嫣去正院吃饭时,柳氏便笑着与她说了盛陵侯的决定。三日后,由柳三郎护送,她要与柳老夫人一起去平南府治病。
枕头风果然好使。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盛露嫣的心依旧沉了几分。不过,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柳氏没料到不过一夜的时间盛露嫣就答应下来。从盛露嫣素日里做过的事情看,她应该对此事非常不满极力排斥才对。毕竟,她曾对侯爷指出来下药一事与他们柳家有关。虽然侯爷没有相信此事,但盛露嫣可是信了的。可她却没有反抗,而是平静接受。她真的是越发看不懂盛露嫣了。
难道她还有后招?这个念头一生,柳氏又自动过滤掉了。她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生死婚嫁全由父母做主。只要盛陵侯同意了,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嗯,你回去收拾收拾吧。你这病太重了,为了你,你外祖母打算在那边住上月余。若有什么短缺的,便来寻我。”
盛露嫣笑着说:“多谢母亲,多谢外祖母,劳你们挂心了。”
“嗯,你回去吧。”
盛露嫣走后,柳氏脸上露出来畅快的笑容。下个月承恩侯世子就要回来了,只要盛露嫣不在,很多事情都好说。届时,她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嫁入承恩侯府。看盛露嫣这病弱的模样,若是她熬不过去,直接死在外面,那就更好了!
盛露嫣本以为这次事情能顺利些,然而,后半晌孙嬷嬷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姑娘,那位寻大人太敏锐了,等闲近不了他的身。本想着让我家那位去送,可他刚靠近马车就被护卫拦了下来。后来又让街头的乞丐试着送过,仍旧近不了身。还有些人一听说是要去给寻大人送信,给再多银子都不敢去……他府邸附近也有暗卫,咱们的人刚进入巷子就被人盯上了。而咱们身边功夫好的人都去查那稳婆和当年的太医了,没有可用之人了。”
那日给张御史送信,他们给的很是顺利。路过张御医时,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东西塞到了张御史的身上。可寻厉武功高强,人又一身戾气,没人敢靠近,也没人能靠近得了。
盛露嫣虽没见过寻厉,但是想到他这几年做过的事情也不自觉有些怕。仔细想来也是,这个人得罪了太多人,仇家无数,想杀他的人怕是要排到京城数百里外了。这种人身边的守卫定然森严,不然早就死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悄悄送过去,不让他察觉。可连身都近不了,如何靠近?要么找个武艺高强之人,把信塞给他。可她只有三日的功夫了,去哪里找个高手。且,这事儿有些冒险,得寻个可靠的人才行。
她时间紧迫,也等不及了。
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第二日,盛露嫣说要出门去置办些去平南府的东西,便顺利出门了。她以歇脚为借口,去了一家茶楼。等了约摸两刻钟,寻厉的马车出现在了街头。等马车即将驶离视线之时,一支箭划破风,射在了马车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玄色的身影如闪电般从马车里窜了出来,马车周遭也瞬间围满了护卫。那一群护卫的脸上神色凝重,手中的剑闪闪发光。
这些,都是见过血的剑。
竟然有人敢当街刺杀护京司指挥使?当真是不要命了。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要为此付出生命了!瞧着护京卫这架势,街上的人早已吓傻了,全都找地方躲了起来。找不着地方的,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生怕第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寻厉身着一身玄色衣裳,站在了马车外。一手放在身侧,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此刻他满脸肃杀之气,抬眸看向了箭支的方向。
有一封信!
寻厉眼睛微眯,肃着一张脸,抬起黑色皂靴,一步步朝着马车尾部走去。他拔下来箭支,打开了信。看着信上的内容,挑了挑眉。粗略看完信的内容,他抬眸看向了茶楼的方向。按照方向和力度,应是二楼。
此刻茶楼早已经被护京卫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