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岑熙合着满脸的血,顿时笑得让人浑身发冷:“你好可笑啊,钱兴同。”
“从看到那个假货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更没有自欺欺人地将他当做真的。”
“我活着从来不是靠着什么东西,这世上,更没有什么我不能放手的。你用一个与我父亲七八分像的人,拿捏不住我,难道你以为拿命就能吓住我?”
“你……”钱兴同的脸色阴沉了好几分,“你倒是无欲无求,心思阴毒。”
“你对着自己也能毫不犹豫下狠手,就是为了算计我?拿到宝兴银号的账目?”
方岑熙嗤嗤笑出两声:“是了,樊天和死得那么巧,我不从你这里下手,还能找谁呢?”
“首辅大人算计了一辈子,难道想不到自己也会遭人算计一回?”
“你伪造宣府的军机构陷裴总兵,支使赵俊艾撤走建州卫海防,你吃了多少沾满人血的贿银,你自己数的清吗?”
钱兴同忍不住眼角一跳。
他位极人臣,尊贵无比,旁人从来只敢做他的狗,可方岑熙却敢将他当做狗一般戏耍。
他立时命人卸了方岑熙手里的刀,将方岑熙整个人都狠狠地踢倒在地上。
方岑熙的确弱不禁风,索性也就不再挣扎。
他遭人毫不留情地踩在地上,忍不住吃疼地皱了皱眉,可却还是忍不住合着唇边的血,嗤嗤低笑。
“东西在哪?”钱兴同懊悔自己太早对方岑熙露了杀心,此时便也只能本性毕露,死死踩住方岑熙的手,“这一整天分明都有人看着你,你谁也没见过。”
“你到底把东西藏在哪?”
方岑熙的手已经被踩得血肉模糊,脸上却仍旧挂着令人匪夷所思的笑,衬着他满脸的血迹,一时间莫名又诡异。
这笑意好似是对钱兴同的藐视,一时间彻底挑动了钱兴同那根名为愤怒的神经。
他恶狠狠地问:“你笑什么?”
“你死到临头,到底还笑什么?”
方岑熙笑意吟吟:“钱兴同,你怕死,便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怕死?”
“这十几年来,我在每个午夜惊醒的时候,都恨不能把你这个罪魁祸首生吞活剥。”
“你以为区区一个跟我爹有几分像的人,和你那让人生幻的破烂玩意,就能轻易抵得消成百上千次想把你千刀万剐的憎恨?”
钱兴同愤怒地狂嚎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委曲求全地活了二十年,难道不就是想为你爹翻案吗?”
“这机会就摆在你眼前,我把你爹还给你,还许你富贵,给你荣华,能保你官运亨通,你为什么还一定要跟我作对?”
方岑熙费力地喘了两口气:“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样么?你见过人血顺着城楼像瀑布似得往下淌么?看过海里头的红色浪花翻起来带着腥味么?”
“你以为你那区区的施舍,能划得清这世上的任何亏欠,盖的过昔年所有罪恶?”
钱兴同气到了极点,早已不再顾忌自己的颜面身份:“只要没有人知道这些该死的烂事,你以后就是光明伟正的方廉之子。我能领你入阁,我能让你只手遮天,从此再也不会有什么能威胁到你,能让你官拜下任首辅。”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动心?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去做?”
“我们都肉/体凡胎,早晚要埋进土里头,草草顾念好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是够不容易了。”
“难不成你还想站上道德的制高点流芳百世?让旁人为你立碑建祠,千万年仍受后世敬仰,香火供奉?”
方岑熙扯着吃力的笑阖了阖眼。
“钱兴同,你以为你是谁?”
“权力从来就不会永恒,今日你坐云上梯,明日亦能作墙下泥。你把自己当作大发慈悲的神佛,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牲畜不如的模样,你配么?”
钱兴同彻底撕掉了自己稳重刚直的表象,猛然冲着方岑熙踢下一脚。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贼竖子。”
“你算什么?也想与我作对?”
这一脚确实不轻,方岑熙几乎被踢掉了半条命,于是整个人不由得在地上蜷了蜷。
不过他仍旧含着满嘴血沫子,含混不清地调笑道:“钱首辅,有人说我是个兔郎君。虽然我不喜欢这名字,不过我还是得承认,我确实经不住你几脚。”
“你再踢下一脚之前,最好考虑考虑那账本,你到底还想不想要。”
钱兴同本已经抬起了脚,听得这句,只好又睨着地上的人,悻悻收了回来。
“你最好早点交待,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不要拖延着磨我的耐心,我在你身上已经花了太多了。”
方岑熙嗤嗤笑着轻咳了两声:“那首辅大人说,我怎么办?”
“这世上谁乐意上赶着找死呢?”
钱兴同至此,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你想拖着时间,等锦衣卫找过来?”
“别做梦了,菱花阁的机关机巧绝非等闲,就算是锦衣卫,不花上十天半个月,也休想摸出门路。”
他瞧着方岑熙狼狈的模样,也自顾自冷笑一声:“何况,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好过?”
他唤来身边的下人,指着地上已经几乎没力气爬起来的方岑熙:“去拿牵机药,喂给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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