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提着垃圾出门时,许欣又叫住他们,把打包好的另一盒鱼柳递给谢浔阳。
望着他不解的目光,柔声道:“阳阳,这个你带回去,给你舅舅。明早你过来,欣姨给你做更好的。”
谢浔阳眼中刹那失神,眸光不稳地动了动,一眨不眨地看向许欣,仿佛试图从中找到其他的异样情绪,却发现对方目光温柔。他的手僵住,竟然不敢去接。
目光又转向在院中扫地的莫姐姐,她明显也听见了,却神情自然,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许欣想的很简单。谢浔阳不愿常住自己这里,一个人在何禄家,但凡那人能稍微上一点心,小孩的处境也会好过许多。
她想让何禄记着谢浔阳的好。
莫仙等了半天,推了推他,疑惑地皱眉,“走不走啊?你要不走就留下跟我睡。”
谢浔阳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
莫仙:“……嘁。”
夜色浓重,谢浔阳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巷子里,手中的一盒鱼柳仿佛千金重,压的他心头发紧。
两大袋垃圾,两人一人提了一个。
此时已经晚上快10点了,大部分人家都熄了院里的灯,巷道里黑漆漆的。好在两人这条路走的很熟,倒不怕看不清路。
路过何家时,莫仙随口问道:“大……你舅舅在家吗?”
他本来想喊“大酒鬼”,但想到那人好歹算是谢浔阳的舅舅,他和谢浔阳现在是朋友了,叫朋友的舅舅“大酒鬼”总归不太礼貌。
——虽然何禄仍然是个人渣。
“不知道。”谢浔阳脑子依旧不太转弯,甚至没太听清莫仙问什么。
“唔。”莫仙哈了口气,看着一股白烟从自己口中飘到空中,觉得好玩,又“哈”了两下,“那一会儿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明天……明天还过来一起吃早饭。”
莫仙内心纠结的狠。好不容易放假,他早上真的不想起床,但他又清楚,如果自己不去吃早饭,这人一次两次,到第三次就绝对不会在早饭时出现了。
心里的两个小儿打了半天架,最后长的像谢浔阳的那个略胜一筹。
莫仙叹了口气,感觉已经困了。
谢浔阳的内心同样纠结,几次想开口,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觉得什么话说出来都显得微不足道。
人生第一次,他感到自己语言的匮乏与无力。
眼见垃圾站快到了,他深吸一口气,站住,轻声唤道:“莫仙。”
“啊?”
月影绰约,男生声音空澈低寥:
“我听说了……他对你姐姐做的事。我很抱歉。”
莫仙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停顿了数秒,谢浔阳却感到度日如年,心跳的很快。
莫仙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甚至没稳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说什么呢?那是他做的坏事,关你什么事?”小孩莹润奶白的脸上神情是全然不在意,“再说了,我姐姐也很喜欢你啊!你刚到这儿的那个晚上,她还说要过来看看你,虽然最后……”莫仙揉了揉鼻子,哼哼唧唧没再说下去。
最后怎么样,谢浔阳已经不在乎了。
他停下脚步,在莫仙疑惑又有些心虚的目光中,把那人狠狠抱进了怀里。
夜晚很冷,谢浔阳心中却有一团火,烧去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结与不堪,也烧掉了满身满心的疲惫。一股暖流贯穿过浑身血液,让他一瞬间恢复了力气。
谢浔阳忆起自己是提着一口气离开家的,虽然想象过这里的生活与之前截然不同,也听说过自己这位舅舅的生平为人。可直到真正来到这里,与何禄朝夕相对,才真正感到震惊、无奈。
所有人都讨厌何禄,甚至有人被何禄所伤害过。
这导致他在与莫仙相处的过程中,很难做到坦然。
可是如今,藏在心里无尽的徘徊与无助,在这一刻好像都找到了发泄口,从身体里流淌出去。
与树上的虫鸣一道,刺进寒夜,融入一片天地。
他很用力,手中拎着的垃圾重重砸在莫仙屁股上。
莫仙“哎呦”一声,大声道:“好脏!谢浔阳你是故意的!”
谢浔阳唇角弯了弯,松开他,率先向垃圾站跑去,修长的长腿在月光下勾勒出淡色的阴影,后背仿佛闪着光:“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啊啊啊啊……”莫仙刚刚被抱的一脸懵逼,顿时恼怒,掂起垃圾朝他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
谢浔阳身材修长,提着垃圾袋跑起来一点也不费力。莫仙追出去一段路,看着前面的背影穿过巷子两旁墨绿色的冬小麦,姿态肆意洒脱,像是初升的朝阳,又带着落霞余晖般的沉静与稳重。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谢浔阳身上的那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削减了,仿佛褪去了掩饰物,一点点的将本真的一面展露出来。
在没有见到谢浔阳本人之前,莫仙以为他是缩小版何禄,无礼、凶悍,惹人嫌……
然后真正看到的是,空地上独自站着的小小身影、烧焦的厨房、身上的红痕……
他终于意识到,谢浔阳并不和何禄一样,他过的也十分不好。
可即便遭遇了这些,谢浔阳却不曾吐露一句不满与抱怨,他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却已经懂得了自己去做选择,并且承受选择带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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