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虽是疑惑,但靳遥也在午后安置好楚焕动身去了藏书楼。由着步撵摇摇晃晃,一路掠过几重威严深深的红墙黄瓦,藏书楼便已矗立眼前。
兴隆帝当是一早就安排妥当了,顶替元川贴身伺候的侍人缩着身子候在廊下,待靳遥走近便熟练地领着她到了最深处那保存历代帝王秘藏的小暗房中。
斜斜的浅薄日光穿透古朴深严的一排排楠木书架,靳遥踏着光影缝隙围着走过一遭,而后在堆叠先帝手书的架子前驻足。
“先下去,本妃在此整理便是。”靳遥遣走领路的侍人,莹白如玉的纤长食指轻触已经积灰的信笺。
这暗房非帝王不得进,但瞧这破败的模样,兴隆帝定是从未来过。
她取下一册慢慢翻开,恰是先帝自述与兴隆帝母妃的一段纠葛。
日暮西垂,藏书楼略有些暗。兴隆帝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阁楼中响起,缓缓靠近。
靳遥还没来得及回首,兴隆帝手执红绸便覆上了她的眼。
“阿遥,别怕,随我来。”兴隆帝贴着靳遥的耳廓悄声解释,右臂贴上她的腰侧,继而攥紧她的手。
靳遥不知兴隆帝意欲何为,只亦步亦趋地随之离开。先是出了藏书楼,而后坐上御撵,她就此失了方向。一直到皇城边上,守卫恭敬地行礼声传来,靳遥方才知晓他们二人是来到了宫门处,至于是哪一方宫门,她便难以确定了。
靳遥试探地握住红绸尾端,兴隆帝立时捉住她的手,“再等等,阿遥。”
说了话,兴隆帝弯腰抱起靳遥,一步步踏上楚国皇城的东城墙。
此刻夜该是深了,微凉的夜风钻入靳遥的脖颈,她不由得瑟缩起来。这时,兴隆帝将她轻柔地放下,似乎又怕她吓着,是以依旧与她十指紧扣。
也不知是谁来到跟前与兴隆帝耳语一番后,兴隆帝的右掌捂住了靳遥的眼,“我解下红绸,你缓一缓再睁眼。”
“好。”靳遥微微颔首,“陛下要给我看什么?”
“阿遥自己看。”兴隆帝高深莫测地开口,话语里浸着愉悦。
眼前红绸滑落,有细微不可察的光亮铺层开来,不多时那温热的手掌也挪开了去。
靳遥媚眼轻启,“嘭”的几声,眼前倏地有浅浅的银光直射天际,几息后便绽开各式花样。绚烂夺目,将浓黑的天层层渲染,却又在一瞬间坠落泯灭。
这场焰火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靳遥与兴隆帝立于城上携手观赏,底下楚都百姓人头攒动,一个个仰着头细数那漫天银花。
靳遥看过这绝美的景,心里实则并无半分动容。
长长吁出一口气,她紧了紧手中的红绸,而后侧身用红绸勾上兴隆帝的脖颈。靳遥气息如兰,用额前抵住兴隆帝的下颚,“阿珩,谢谢。”
兴隆帝眼神微颤,蕴藏一片火热。
靳遥勾唇一笑,垫起脚尖,在兴隆帝唇上细细研磨,并将红绸的一端系在兴隆帝手腕上,而后就着红绸牵引兴隆帝,一前一后走下城墙。
兴隆帝一路垂首看那翻滚的裙边,被靳遥勾得心里火热,将至地面便抱上靳遥飞身而去。
两人落在常曦殿殿门处,靳遥急不可耐地推了门,一双小手蜿蜒其间解下兴隆帝层层华服。
帘幔之下,靳遥将兴隆帝系着红绸的手紧紧绕在床头,“阿珩……交给我,可好?”
兴隆帝轻轻一挣,哑着嗓子,“好。”
靳遥残败的身子哪容她放肆,到后来沉溺其中也唯有兴隆帝来主导一切。无可否认的是,今夜,是兴隆帝从未体会过的欢愉。
金钊与楚卫跟从而来,听得声响,识趣地在远处停下了脚步。
临至清晨,靳遥被梦扰醒,披上衣衫,踏着薄雾赤足推开殿门,缓步走远。
她一路向当年兴隆帝母妃住过的西岚殿行去,那恢弘的宫宇门上已然挂了重重的锁,看那斑驳的锈迹似乎被锁了好些年头。
她想起今日看过的那信笺,是先帝写给自己的。他说他很早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子,在她未嫁之前。当淄县再遇,他便再也离不开了,即便不要这天下也想远远地护着他。
后来啊,他终究心魔渐起,在发觉苏泽安要替他的动手时暗自纵容,杀了她的夫君,将她掠到了自己身边。这华丽的西岚殿便是他精心为她铸就。
他宠了她很多年,却无论如何都捂不化她的心。后来她诞下皇子,他亲眼看过她见着皇子那厌恶的神色后便明白,他此生早已失去了她。
他放弃了,将她丢去冷宫,任自己纵情声色。他没有忘记过她,他见她受饥饿、病痛的折磨,他想要她回头求他,可直到她死,他也并未等到那一天。
最终,他也忘了,对她到底是喜欢还是想要占有,亦或是只因为她是他这一生从未得到的女子。
靳遥像是被牵扯进了这段悲伤的□□之中,连带回想起自己与兴隆帝的牵扯。今日,是她父兄,亦是她在东渝山“战死”的日子,刻骨铭心,终生不敢忘却……
她单薄的身影寥落地跌在阶前,伸手抚摸褪色的殿门,“这是恨啊,背负着那么多的人命,她怎么敢让自己心软……”
透着渐渐凛冽的夜风,靳遥扑在门前低低着责问自己,“我又如何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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