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隐笑得几分得意,语调悠然,“不琢磨透怎么当她未来女婿。”
明明是顶臭屁的一句话,却听得陆北柠嘴角忍不住上扬,倒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似的,趁着中途堵车的功夫,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下。
当然周隐也没示弱,在剩下的几十秒里,按着小姑娘的后脑勺,把她的唇瓣尝了个遍。
等到俩人重新来到医院见简惠,已经是快一小时后的事了。
小老头见两人来,非常识相地出去抽烟。
简惠的修养得也差不多,精气神明显比之前好多了,以至于训起话来都格外精神充沛,她第一句话就是对陆北柠说,“你也出去,我有话单独和周隐说。”
陆北柠脸色微变,想反驳,却被周隐捏了捏虎口。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陆北柠收敛神色,点了点头。
只是免不了关门离开的时候,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周隐。
简惠又怎能不知道自己养的姑娘那些小心思,轻哼了声,“这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就往外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周隐俊挺的面庞泛起温和恭谦的笑,“没有,她是担心我哪句话说得不好冲撞到您。”
“少来。”
简惠嘴上刻薄,面色却挂着淡淡欣然,“我不吃嘴甜这套。”
毕竟当初她就是被前任丈夫的嘴甜骗到,结果呢,还不是孽缘一场。
不过人都叫到自己面前,有些话也不必拐着弯,简惠三言两语就跟他说了这次面谈的目的。
简而言之,她可以同意周隐和陆北柠在一起,但她想了一晚上,觉得结婚还是太早,最起码双方家长需要见一面,知根知底,互相了解透彻才行。
周隐料到她会是这样的说法,应得诚诚恳恳,“那是当然,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理所应当让柠柠权衡彻底。”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陆北柠哭着跟她说了那么多周隐遭受的事,简惠今天看周隐莫名顺眼许多,但碍于帮女儿把关的心态,也还是又跟他确认一遍陆北柠昨天跟她说的那些。
结果当然是一致的。
周隐也足够坦白,把当初所有的不得已与无奈,全部告知于她,就连现在已经断绝关系的周如海,他也如实相告。
“他做出那样的事,我和去世的妹妹都无法原谅,所以也不会让他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这点您可以放心,我也绝不会让他接触到柠柠。”
简惠听后稍稍放心,又问了问他现在的家庭背景,得知他现在有个关系亲近的表姐,以及邝家老爷子也待他不错,也还算满意。
只是没想到,邝家还真是帝都闻名遐迩的邝氏集团。
也因此大概了解周隐手下的产业有几分。
不管怎么说,给柠柠优渥的生活是绰绰有余。
既然人品,家室都了解,剩下的也只有一些警告的话,简惠也没觉得丢面子,直接把自己和前夫的事情告诉了周隐,也让他知道,为什么她当初会那么反对两人的事。
“你和他年轻时的气质太像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就咯噔一下,”简惠悠长地叹了口气,“他就是个人渣,老了老了还纵情声色,染了一身病,想联系我女儿去看他,我没让。”
“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很难忘记他当初给我的那些心理上的伤害,你说我当年,怎么能不去多想,我也会担心柠柠会不会跟我年轻时一样吃亏。”
说这话时,简惠有种身为长辈的动情和无奈,像是想让周隐多一分体谅她当初的狠辣。
周隐淡淡笑着,“阿姨,我懂。”
卸去层层伪装,简惠终于对他袒露出和善的一面,“当年,在你背后做了一些不好的手脚,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你本身就是个孩子,我却还接二连三地给你使绊子,是我糊涂。”
周隐清明自持,沉静而平和地听着。
简惠深吸一口气,“包括后来,我也在自我麻痹,我跟自己说,我没有害柠柠疏远我,没有害你们分开,是你们本就没那么相爱,你看,你那么轻易就和她说了分手,明明你再坚持一阵,我也就心软了。”
“但我后来想,觉得自己想法很不对,我总是把错误归到其他人头上,忽略自身的执拗。”
“后来柠柠告诉我你当初有多无奈,又对我说,你在背后为了她做了多少多少,昨天的时候,她又跟我说,你当初坚持不下去,是因为眼睛看不见。”
“你都不知道,她很少那么求我,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就跟当初我在孤儿院见到她时一样,那么可怜的一个孩子,被我一点点养这么大,就我自己生下来的一样。”
“我当然是疼她的呀,我又怎么舍得她受苦?”
说到这里,简惠自己也流下泪来,周隐忙抽出纸巾递过去,关切地说,“阿姨,您别太激动,身体要紧。”
简惠擦了把眼泪,摆摆手,“你让我说吧,不说完我不痛快。”
周隐屏息凝声,“好,您说。”
简惠稍作缓和,“我听说你有一个妹妹,当初那样拼命赚钱,也是因为她,我在想,是不是她去世,和我当初做的那些有关,是不是你没有那么多钱给她治病,所以才——”
“没有。”
周隐及时打断,“当时沛沛的病情与钱无关,是已经恶化,即便花再多钱也无济于事,而且,”他笑了笑,“当初柠柠因为我吃了很多苦,也帮我赚了很多钱,要是真这么计算,我是欠着她的。”
到这一刻,简惠总算明白,为什么陆北柠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他不可。
无论是人品外貌还是才能,周隐都是人中龙凤,更别说他这无可挑剔让人舒心的行事作风。
几句话下来,无论是真是假,都能精准消除别人心里那番滞涩。
简惠心里舒坦,对他更多了一分看女婿的欣赏和喜欢。
只是这番谈话到最后,还是难免上升到作为家长的“威胁”。
简惠毫不客气地把自家家底情况告诉周隐,直截了当地给出一个态度——如果他以后敢对陆北柠不忠,或者再次伤害她,她不介意动用一切人脉让周隐双倍不好过。
母亲爱孩子,心疼是真,狠辣也是真。
周隐又怎会不懂。
但他对陆北柠,并不是屈从于责任,威胁,乃至于别的任何额外的附加,而是出自本能的爱和悸动。
这番话说到最终,简惠被周隐一番并不强硬也不力图证明什么的言辞震撼。
这个一身成年人成熟稳重风范,却依旧有着蓬勃干净的少年气的男人,就站在下午三点温暖又明亮的阳光里,笑得清风霁月。
他说,“或许您不相信爱情,但爱情确实存在。”
“我和柠柠是比较幸运,都遇到了生命中的矢志不渝。”
“所以您放心,我们愿意身体力行地向您证明。”
“也会珍惜老天对我们来之不易的恩赐。”
……
病房门拉开的一瞬。
在门外的等候多时的陆北柠倏然起身,只见周隐一身白衫黑裤,手腕外套,面色坦然地对着浅勾着唇。
男人眉宇间还是那副清风明月的俊秀,眼神像是带着天然引力,让陆北柠一刻不容分走到他身边,“我阿姨怎么说?谈妥了没?”
周隐挑挑眉,“你觉得呢?”
陆北柠浅白他一眼,“都什么时候,还我觉得,你能不能痛快点。”
被她轻轻捶打了下,周隐笑着把她拉入怀中,手臂环着她,在她馨香的发顶亲了亲,“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这话说得格外洋洋自得。
陆北柠略仰头瞪他,“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失手。”
周隐佯装出一副无辜又忌惮的笑,又是对视不过两秒,陆北柠就心满意足地破功,顺势被周隐搂得更紧几分,靠在他的胸膛上。
仗着走廊这会儿没人,男人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但是有个条件。”
陆北柠自下往上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周隐笑,“到时候你就知道。”
-
四月上旬,随着一场春雨,北浔正式告别晚冬。
整个城市在甘霖的润泽下,生长出绿意盎然,温度也大幅度回升。
邝家老爷子和邝静下飞机的时候还在感叹,说来得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好时候。
陆北柠和周隐则慢着步子跟在身后。
听到这话,周隐淡声解释,说北浔天气四季轮换明显,但冬季极长,所以当地人最喜欢的季节就是春天。
邝老爷子转身看向二人,颇为赞同地点头,“这倒是,空气确实比帝都的干净清新一些,天也蓝得很,怪不得你们留在这就不愿意离开。”
话说得圆润饱满。
陆北柠心里却很明白,北浔哪里能和帝都比,只不过是老人家会说话罢了。
不过周隐却有另一番解释。
在随车把送老爷子到见面餐厅的路上,男人捏了捏她的手,“不是老爷子会说话,而是老爷子看好我们柠柠,所以有关我们柠柠的,有一分,夸两分。”
大概是和他混得久,陆北柠在人情世故上也灵光一些,学着他的模样说,“照你这个逻辑,老爷子更看好你,如果他不看好你,哪里会看好我呢?”
周隐扯唇无奈地笑,点了点头,“倒是这个道理。”
机场距离吃饭的私人餐厅有段距离。
碍于这是陆北柠第一次正式见周隐的家长,路上问了他很多关于老爷子的事,但实际上,周隐对老爷子了解得也并不那么全面。
换句话说,这场双方家长约定的这场见面,周隐原本只真心实意请了邝静,老爷子能来,完全是锦上添花。
陆北柠很意外,问他为什么。
周隐耐心解释,说老爷子对他有额外的期许,但他不一定能做到,也无心去经营这半路来的祖孙关系。
陆北柠却并不信服,她有自己一套眼光,“可我觉得他老人家真的很喜欢你。”
周隐却只是笑,“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但他能来,我确实很高兴。”
陆北柠问为什么。
周隐眉眼宠溺地看着她,“因为这让我们的订婚,看起来更隆重。”
多余的话,周隐没有解释。
陆北柠却默契地全都读懂,她主动牵住周隐的手,眼神乖软地抚慰,“从今以后,我的长辈亲人就是你的长辈亲人,你再也不是孤单的。”
周隐轻拢慢捻着她的手背,眸色被日光晃得很淡,却透着沉甸甸的真心实意,“只要你不离开我,我这辈子就不可能孤单。”
虽然复合没多久,陆北柠什么样的情话都听过。
却独独这句,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并不是一味的既得利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