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不好听的,若她是吴岳泽,估计会做得更绝。比如说抬一门妾室,让妾室生了儿子再记在吴夫人名下,但儿子也寻个由头不让养在吴夫人房里。这样一来,别说是不碰吴夫人这么简单了,就连这女人后半生的依靠都给剥夺了,还避免了吴夫人仗着孩子要挟自己,岂不是更釜底抽薪?
吴夫人听到关键之处倒是收了眼泪。
徐曼青的这番话虽说不那么中听,但却切中要害。想那吴府里上上下下安插的都是她姨母的人,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跟她说这种大实话?也就只有徐曼青这样不怕得罪她姨母的旁观者,才愿意这样一阵见血地将真相和盘托出吧?
呆愣了半晌之后,那吴夫人总算幡然醒悟。只听她道:“多谢项夫人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曼青见她把话听了进去,心下倒也松了一口气。
“你既然来了,便也别空手回去。我这边正好有一套新做出来的水晶步摇,是连珍颜阁那边都没上架的新货。”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吴夫人也是个长相出挑的,为自己夫君好好打扮一番是断然没有错的。”
“我以前虽为他人置妆多时,但也知道婚姻之事并非仅靠妆容这等外在之物就能完满的。”
吴夫人羞愧道:“项夫人说的是,之前是我肤浅了。”
起初在听到吴岳泽醉酒喊出徐曼青的闺名之后,说不嫉恨是不可能的。又想起那日在梁府的赏荷宴上,项府的徐氏可谓是花容月貌仪态万千,她便以为是自己姿色不如徐曼青的缘故,故而在那之后她都刻意在吴岳泽前模仿徐曼青的打扮,可惜收效甚微。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来项府登门,这才被徐曼青一语道破天机。
徐曼青亲自动手替吴夫人挽了一个垂月髻,并将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
吴夫人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又不禁垂泪道:“自我嫁入吴家,虽说偏帮着姨母说话,但在内宅之事上,又岂敢不以夫君为先?就怕我到时候舍弃了姨母,夫君也还是像现在这般对我不闻不问……”
徐曼青叹气道:“若你百般迁就依旧不行,我这边倒是还有一下策。”
吴夫人拉着徐曼青的手道:“愿闻其详。”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有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吴夫人讶异道:“项夫人的意思是……”
徐曼青点头道:“若你已竭尽所能也无法挽回,倒不如松开手去,只管过你自己的日子。”
平日里吴岳泽被吴夫人曲意奉承惯了,性子难免要傲上一些。若哪天吴夫人忽然对他不在意了,或许也能成为所谓的催化剂,催发一些激情出来才是。
吴夫人受了徐曼青的点拨,心下便找到了一条出路,虽说还是晦暗不明,但怎么说也已经如同定海神针一样让她如乱麻一般的心稍微定了一些。
吴夫人得了指点后便要起身告辞离去,谁知刚推开房门,便见一高大壮实的男子立在门边,当即吓得不轻。
徐曼青抬眼一看,那门外站的人不正是数日未见的项望山么?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妆容并非万能之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靠的更多的还是真心真情。女人打扮自己是好的,但再好看的装扮也不能掩盖性格的瑕疵。so~还是得内外兼修双管齐下才是啊~
第137章
虽说这是项家内宅,碰到家主倒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吴夫人既然是来找徐曼青说道自己夫家的秘事的,之前必定是打听好了项望山今日是在军营轮值,项家家中只得徐曼青一人,吴夫人这才敢找上门来的。
可谁知天意难测,她俩这一出门竟然还真就碰到了项望山。且从项望山并不那么好看的脸色看来,徐曼青便猜到自己和吴夫人之间的对话一定是让他听去了,但到底项望山听到了多少内容,她却不得而知。
吴夫人也知自己这番前来是给徐曼青惹了事,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便只得给项望山见礼之后匆匆离去。
待吴夫人走后,项望山步入内室之中,破天荒地没有与徐曼青说话,只是径直坐在罗汉榻上。
徐曼青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歪,但却也还是被室内的低气压影响到,一时间慌了心神,平日里向来运转顺畅的脑袋瓜子这下却卡了壳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乍看之下还真像是有点做贼心虚的模样。
项望山终归是憋不住,抬眼冷冷地问了徐曼青一句:“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今日军中无事,项望山想起家中的媳妇,便提前归返。谁知刚进家门就听门房说夫人在宴客,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振威校尉吴岳泽的夫人来访。
起初项望山还以为这又是因着徐曼青置妆的名声在外,官夫人们都打着各种幌子要上门来讨要美容法子的事儿。他也本可先行到书房歇着,但却鬼使神差地想看看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徐曼青是如何应对外人的,便悄声立在了门外,这才听到了自家媳妇与那吴夫人之间的对话。
这一听可就不得了了。
虽他早已知晓徐曼青艳名在外,别说是像聂定远这样两肋插刀的兄弟都尚且会调侃两句,就连军中其他将士只要是见过徐曼青的多少也有议论。加之驸马爷尉迟恭竟大手笔地将整个珍颜阁当做贺礼送给项家一事早就引起了话题,只不过外人又何尝能得知徐曼青还有个便宜姐姐鸾儿的旧事,故而都觉得是驸马爷心仪徐曼青所以才赠以重礼了。
不过这般猜测也不能算是空穴来风,毕竟尉迟恭也确实对徐曼青起过收房的心思。
加之这次徐曼青三进宫,高太后封诰之前对他们夫妇二人说的那番话又别有深意,项望山自从宫中返回之后便因此事而辗转反侧了数宿,但内心深处依旧相信徐曼青并非贪图富贵之人,这才勉强将那翻江倒海的醋意给强压了下去。
只是入宫之事还余火未消,如今竟又让他听墙角听来这样劲爆的消息。
原来觊觎徐曼青的远不止尉迟恭和高太后,就连这劳什子的振威校尉也曾经想要横插一杠?!
当然,与高太后和驸马爷相比,这正六品的振威校尉实在是不够看头的,徐曼青就算想要攀高枝也不可能选他。可项望山气就气在徐曼青一直没怎么提起过吴岳泽的事,除了吴岳泽尚是南衙门口的捕头之时曾出手救过徐奋这事儿之外,他对其他内情就别无所知了。至于吴岳泽成婚之日徐曼青以他的名义给吴岳泽递了封子当做答谢倒也说得过去,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若当初徐曼青一并向他坦白他也不至于会如此气闷,可今日却从一个外人嘴里听来此事,项望山胸腔中的那股子气是怎么也顺不下去。
徐曼青见项望山有追究之意,脸色难免有些青白。
毕竟在这封建大齐,女子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与其他男子有私相授受都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只不过徐曼青在意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惩罚,而是项望山此刻正用那种带着些许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表情。
若说是项望山刚从西南之战回来,两人初次见面之时,这男人不信任她倒也还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俩已经成婚这些时日,就算他旁的不信,但她徐曼青这身子是清清白白地给了他的,这总假不了吧?!
徐曼青早已将项望山当成自己老公看待,若是旁人她还能守住几分理智,但换做项望山,她便气不打一出来,没两下就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眶发酸了。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我有什么事是故意欺瞒你的不成?”
听了徐曼青带着怒意的话,项望山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静坐着。
徐曼青看他那副样子,摆明了就是坚持要听她解释。
可遇到这事,她还真就不想解释了——不是说她玛丽苏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吴岳泽要喜欢她,也不是她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的,难道这也要算成是她的错处不成?!
只听徐曼青冷笑一声道:“妾身还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若夫君信不过妾身,不妨再想办法设个什么局试探试探便是了。”
徐曼青这气急攻心的,对着项望山竟也自称起“妾身”来了,语气中的疏离感更是毫不掩饰,甚至不惜炒起旧饭来了。
这徐曼青轻易不犯拧,但一旦拧起来,估计是十个项望山也掰不回来的。
项望山被徐曼青的冷言冷语激起,便也怒道:“若真问心无愧,之前直接与我说道不就好了?今日之事,我也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不过是想问个清楚,你有何必这番反应?莫不是你在恼羞成怒不成?!”
项望山被徐曼青一呛,胸腔里也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团烈火,烤得他几乎要失了理智,这话还没经大脑,便溜地说出嘴来了。
“妾身无话可说,夫君且自探看便是了。”
徐曼青说罢便转身出了门去,谁知才没走几步,便听到内室里传来一阵事物坠地碎裂的杂响,看样子是项望山在内室里发了飙,径直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了。
候在门外的丫头仆妇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这些时日来,自家家主和夫人都跟蜜里调油一般好得不行,平日里就连拌嘴和使脸色都是没有过的,哪知今日前脚刚见夫人满脸泪痕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后脚便听到家主在屋子里大发雷霆了。
项望山本就是行伍出身,在西南一战中又是个出了名的杀神。虽说没事的时候看着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如今火力全开,竟吓得一干下人软了手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在徐曼青跟前最得脸的红儿硬着头皮问了徐曼青一声怎么办,只看徐曼青用手狠狠地抹了脸上一把,便听她冷声道:“且让他砸,就好连我也砸了,那便天下太平了。”
徐曼青说罢甩了袖子便走,红儿在心里叫苦不迭,但又怕徐曼青在气头上出了岔子,也只得提了裙摆追了过去。
于是这夫妻俩这一吵架,还真就是如同六月飞雪一般,将周遭的人都给冻了个透。
俗话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众人瞪大了双眼瞧啊盼的,还以为这小两口怄气怄个一个晚上就能消停了。可谁知这两个驴脾气的人都觉得自己所说的所做的都没有错处,死活不肯向对方低头。
这一僵持便整整僵持了数天的时间,项望山也索性搬到了书房睡,徐曼青则天天晚上藏在被子里边抹眼泪,原本和乐融融的项府竟陷入了空前的低气压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牙齿都要咬到嘴唇的时候,夫妻不吵架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夫妻?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吖~
第138章
这内宅小两口第一次闹别扭级别就挺高,搞得项家家仆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弄出个错处来被主子拿来当出气筒。
好在项望山和徐曼青都是有分寸的人,虽然心内对彼此多少有怨言,但在项寡妇面前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下人也没胆量敢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故而这段时间里倒没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只不过那吴夫人还真被项望山设成了拒绝来往户,且吴夫人自上次知道自己的出现给项家夫妻造成了间隙之后也挺有自知之明,之后倒没有再找上门来。
徐曼青在家中憋了数日,也万万没料到平日里向来大度的项望山竟然在这件事上如此上纲上线,也大约明了男人在类似的事情上还真是寸土不让的。
虽说心中万般委屈,但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熬了几天之后原本积的气也消了一些,徐曼青便犹豫着是不是要主动对项望山说些软话哄哄他,也好让场面不那么尴尬。
可还没等徐曼青做好心理建设,原本应该在家中休假五日的项望山竟然在第三日就返回了安郊军营。
徐曼青一开始还以为项望山是气她气得狠了,就连项家都不愿意多呆了,只想到军营里图个眼不见为净。
遇到这种变了相的离家出走,徐曼青就是再坚强这下子也有些撑不住了,这时候难免便想起了闺蜜孔恩霈。
找了个由头去到孔恩霈家里,徐曼青这才发现原本也应该轮休在家的聂定远也被兵部招了去,一探问缘由才知道,原来是皇帝因为翼王入京“龙心大悦”,特地将今年的皇室秋狩提前了。
说到这秋狩,那可是每年咸安的一大盛事,规模之宏大仅次于皇室的祭祖大典。
对于那些整日被拘在深宫里的皇子公主来说,能光明正大地出来放放风打打猎是再兴奋不过的事情了,可对于像项望山和聂定远一类的武将来说,那可真是一件可以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的差事。
毕竟这皇族倾巢出动,安全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且不说除了皇族嫡系之外,有品级的文武百官就有几百甚至近千号人。这人多口杂不说,木兰围场又是个三面环山一面开阔之地,保不齐会藏进一些别有用心的刺客。
就算没有刺客,在围场狩猎可跟舞文弄墨不同,这骑马奔驰不说,还要真刀实枪地放箭,一不小心流箭伤人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一来,不仅兵部那边要出人出力做全程陪护,像项望山这样的安郊禁军更是要起到核心的护卫作用。
而项望山和聂定远都是新官上任,参与秋狩防护也是头一遭。故而兵部和安郊禁军军统都如临大敌一般,在接到德宗口谕之后便赶紧将得力干将给召了回来,紧锣密鼓地开始布置工作了。
孔恩霈见徐曼青竟然不知这样的大事,心下也十分惊奇。又见徐曼青这次到访说起来十分突然,且第一眼见她时瞧着眉眼间又带着些许憔悴,这般一联想倒是悟出了些门道来。
只听孔恩霈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嫂子和项大哥拌嘴了?”
徐曼青既然来了,也没想过要瞒孔恩霈,便大约把这事给简要说了。孔恩霈一听脸色都变了,这才抓着徐曼青的手劝道:“我的好嫂子,项大哥这般反应已经是很克制了。”
孔恩霈黯然道:“同是身为女子,我怎能不懂嫂子你心中所想?换做是我,我也知道你是一肚子的委屈。”
“可这世道就是不公,男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三妻四妾寻花问柳,女子却要恪守妇道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我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活在这样的规则之下。这倒不是说我生来就对那些女训女戒里说的东西有多信服,只是我十岁那年,一个大我六岁的表姐就是因为类似的事儿,活活被夫家用家法打死了。”
孔恩霈垂泪道:“那表姐跟我是从小一起玩儿大的,她是个什么品性我怎能不知?”
“只是她在出嫁前曾被一登徒浪子盯上,嫁入夫家之后那浪人竟然买通了里头的婆子要给表姐递东西。”
“谁知那东西被表姐夫家截获,这事就露了出来。”
“可怜我那表姐,好端端的一个人生被一顶品行不端的大帽子压得透不过气来,终是憋不住便与表姐夫大吵大闹了一番。后来这事儿惊动到了她婆母,她婆母一气,便动了家法。”
“表姐是个硬气的,虽是被按着打得厉害,但嘴上一点都没软,还是一刻不停地骂。最后骂得夫家那边下不来台,这家法就动得重了……”
“其实这事儿不过是那浪子对我表姐一厢情愿,我表姐又哪里有半分过错?若说真是过错,那便是因为她不会投胎,偏托生成女人罢了……”
徐曼青一听,倒也有些傻眼。
虽她知道在这封建大齐若女子出墙后果不堪设想,但也没想到就算女子没有丝毫过错,只是引了别的男人的觊觎也要算在女人的头上。
孔恩霈劝道:“嫂子,这事情我自然知道你行得端做得正,但有时候并非这样就足够的。”
“况且越是官家,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就越森严,这所谓的避嫌也是必要之事,千万不可小觑才是。”
在孔恩霈看来,虽说徐曼青生得一副玲珑心思,但毕竟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幼年又是在乡野长大的,故而对规矩教养之类的东西难免心有抵触,便不自觉地多说了一些。
只是她又何曾料到,这完全是因为徐青的壳子里活着的是从几百年之后一个标榜着男女平等的高度发达的社会里穿过来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