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端庄肃严。
琉璃瓦顶,绿剪拱梁,火焰珠顶镶圆顶,金龙腾跃绕方廊。
“宣厉氏上殿觐见!”
素衣短袍难掩魁梧奇伟之躯,步沉若钟危重,臂可锢龙扛鼎,铮铮铁骨傲立不屈,见之不禁暗叹其,威震一方,大将之才。
人生二十余载,唯习武操拳,山中苦寒,更经风霜雨雪,筑下一身钢筋铁骨,雄躯伟健。
无牵无绊无所求,他眼中的几分漠视与沉重与这金碧辉煌的一切格格不入,背负着守护岳北山的重责登上这重重高阶。
也许自此以后,再与自由无缘,也再与她无缘。
“咚!”
厉伦干净利落跪在冰冷的地上,“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腰背挺直,丝毫无损威严,眸中暗藏的凌然傲气令他如同烈性难的龙虎。
龙椅之上,玄金十二章纹冕服,玉旒通天冕,毕显天子威严,闻天子道:“平身。”
仿佛重新翻出封尘的记忆,熟悉得与他心尖处安放的旧梦完全重合,厉伦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直直望向高殿中央。
她……
“大胆!岂敢直视圣颜!”
内监高声惊醒了厉伦,霎那间由愕然与欣喜中被残酷森严的身份差距卷入更绝望的深渊。
“……请陛下降罪。”
男子挺直地跪着,又朝前方深深叩首,终究在她面前抛弃自己所有傲骨,俯首称奴:“请陛下降罪。”
已经不明白内心所感,厉伦仿佛已经被多舛命运反复折磨的麻木不仁,唯剩苦涩痛楚徜徉胸口。
冒犯天颜,按律需杖刑五十,却由女皇浅描淡写带过:“朕与先生乃是故友,无需多礼。”
“今一别三年,久闻厉先生威名。”
明姝唇间含轻笑,风采依旧,道:“乱世之间,先生置生死于度外,率领岳北英豪奋起抵抗外敌,守卫国土,忠义双全,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
乱贼,英烈,不过天子一言之间,孰生孰死,皆由女皇所指——
皇权尔。
朝中文武默不作声,见百官之首的明宰相与明统领皆无异议,他们虽心有悖言,却无敢当众触怒圣颜。
待女皇对如此草寇降旨封赏时,终于有言官站了出来:“陛下,微臣以为此举不妥!”
“陛下,微臣附议。”
“陛下,微臣附议。”
陆续有人站出来谏言,唯上首的天子喜怒不辨,眸色深沉难探,问道:“诸位爱卿以为,何处不妥?”
“禀陛下,此人乃出身鄙野,不入院堂,未免不识书文辞章,更况流迹荒山,只一身蛮力功夫,不通礼仪,不堪重用!”
没人敢提及厉伦与洪林寨的关联,如今天子已明说厉伦乃是“国之功臣”“抗敌英雄”,他们只能避开此点“要害”,从厉伦的出身作文章。
“陛下,臣以为不如将厉氏留于京城,封赏田地,以嘉奖其功绩……”
表面话说得好听,成全了厉伦的功高苦劳,细品其中,便存着软禁厉伦在京的意思。
此话正中下怀,善谋人心的帝王顺水推舟封予厉伦武场总师的职务,接下赏赐田地白银不过是惯例,似乎带着几分帝王的随意和敷衍。
朝会散后五日女皇也未曾踏足武场半步,仿佛繁忙的帝王遗忘了这个不怎么重要的人,便渐渐打消群臣心中的顾虑,对厉氏此事便也不予置喙了。
日中。
武场空寂。
唯一人练拳动作轻如飞腾,重如霹雷,形如捉兔之鹘,神如入海之龙。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握拳如天陨,出掌如薄刃,腰韧如巨舟之骨,臂劲若穿山之戟。
“厉卿风姿,不减当年。”
明姝穿着常服从高阁走出,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
“草民……微臣参见陛下……”他略显慌张地行礼,心中因这几日被她冷落忽视的酸楚和郁闷一消而散,紧张又暗喜的复杂情绪很快涌上心头。
“不必多礼,”明姝虚虚扶起他,说道:“时隔多年,不知厉卿是否记得曾与朕立下的赌约?”
“臣牢记于心。”
方才还奕奕生风的武将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明姝道:“如此甚好,朕自登临大宝以来,繁务困身,不得已渐疏武道,如今有厉卿在此,不如借此良机圆当年之约……”
当年两人分别之际,明姝以剑赠友,约定三日后竹林再聚,却世事难料,厉伦之师受仇人报复身亡于孤山之中,他留下信息辞别,途中湛王叛乱,兵荒马乱,硝烟四起,诸多要道被封锁。
乱兵军阀为防民众逃窜,更使连坐毒计,以十人为组,若其中一人逃跑,便诛杀其余九人,人命如草芥。
厉伦为防牵连无辜百姓,不得不蛰伏其中,静待时机,终于在两军交战对峙之时,突出重围,逃入岳北山安居。
原以为终究无法实现这个遗憾,受老天眷顾,等来今日。
从那日启始,厉伦每日都在武场期盼着等待着那抹身影的到来,他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却不知晓,自己在望见她时,眼中那处绚烂绽放的烟花到底有多动人。
作者的话:大章明天发,太困了。
下章嘿嘿嘿()开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