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和的幕僚任志远正在一旁端着一杯清茶浅咂,望着苏渺的身影也不由朗笑起来,“令爱如今倒是调皮。”
苏观和无奈的笑笑,“小女自从病好之后倒和以前不同了,如今就像个泼猴,谁也制不住她。”不过调皮些也没什么,总好过以前怏怏的样子。
听出苏观和语气中的宠溺,任志远便不再多说什么,微微一笑,此话题就此揭过。
窗外和氏恼怒的声音传来,“渺儿!快下来!”原是那么和婉的人,如今因为苏渺却也变的有些暴躁了,苏渺并不理会她,瞄准一个熟到裂口的石榴就爬过去,爬到快跟前,石榴树的枝干越来越细,苏渺也不敢继续爬了,探出自己藕节般的胖胳膊胖手就去够石榴。
树下的和氏看的惊心动魄,一旁的婢子家丁也如临大敌的样子,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全防着苏渺突然掉下来没人接。
“娘诶,手短了。”苏渺在内心吐槽自己,如今自己爬个树都不得用了,小短手实在不易够到,苏渺咬了咬牙继续往前爬,我看上的食物没有一个能够逃离!
小心的爬了几步,费了老牛子劲才将石榴摘下来,往回退的时候却一个没注意,踩滑了!整个人旋转了一番,倒挂在了石榴枝头,和氏惊呼一声,刚转过头正准备和任志远交谈的的苏观和,又转回头望着妻女,微微皱紧了眉头,下人们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却有一个家丁不知道从哪里寻出来个椅子,连忙站了上去,伸手将苏渺抱了下来。
被人抱下的苏渺挣脱了家丁的双手,刚刚站定,看着自家娘亲快要发作的样子,连忙跑到和氏面前,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咧着口,却颗粒饱满的石榴。
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挤出来俩个浅浅梨涡,右脸颊还有个大的酒窝,都盛着满满的讨饶,“娘亲,吃石榴!”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苏渺粉嫩嫩的脸上,高高举起的手上,整个人粉雕玉琢的,好似个精致的瓷娃娃。
看着苏渺讨喜的笑脸,和氏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渺儿自好转后性子虽是越发跳脱,但如今的身子骨明显的好转起来,脸上的肉都积攒了起来透着红润,肤色也不再没有血色透着灰败。
和氏接过苏渺手中的石榴,心中虽为苏渺摘了石榴果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娘亲而感到高兴,但面上还带着点生气,“你若想吃石榴,叫娘亲摘给你就好了,非要自己爬上去,摔下来怎么是好?”
苏渺扯着和氏的衣袖直晃,“我知道了,娘亲,下次不会了。娘亲,咱们快去吃石榴吧,一会该不好吃了。”
苏渺自恢复后倒颇有些原主的姿态,常常发呆,倒也不是她愿意,而如今的她书看不得,话多说不得,多说多错,渐渐的只不在和氏身边时候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只今日倒与以往不同,她倒是爬了回树,原是因为看到树上的石榴熟的正好,表皮红艳艳的咧着口,内里果实饱满红润,突然想起自己在前世幼时的时候,那时候她在的城市还没大力发展,她家住在市区,还能住着独院,家家户户都喜欢在家里种上些什么,她家业不例外,种了葡萄与石榴,夏末秋初,葡萄酒差不多能吃了,她会取了剪刀站在凳子上仔细的挑选,待到十月份,石榴也尽可吃,嘴馋了便去树上摘下一颗,家里的石榴树龄大,早已过了需要人细细打理的时候,一年到头尽“风餐露宿”,这样结出来的果实,依旧甜到沁人心脾。
她就是想尝尝,此时的石榴是否如她幼时吃到的一般,一般爽甜。
和氏摇头苦笑,这傻孩子,石榴又不是刚做好的饭羹,哪有一会就不好吃的道理,却还是命下人立即将石榴剥好,自己牵着苏渺的手回房了。
看完院中插曲的苏观和则继续与任志远交谈,“圣上此次下令迁都,并请了白云观观主选址,选址还尽在北方,任先生看这次迁都事宜可成与否?”
任志远敛目深思,“前朝也曾商议迁都事宜,却没有成功,因为国都乃一国之根本,轻易迁都,恐有祸乱产生。但是——”
任志远睁开双眼,双目投向那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圣上这国都却是非迁不可。”
“先生不若讲的明白些。”苏观和一脸真挚,请求任志远讲的更明白些。
任志远的目光投向了苏观和,眼前男子正值青年,端的是芝兰玉树,风姿绰约。
想到自己如今已经痴傻的师父,不由叹了口气,师父痴傻时,苏观和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苏家为避祸端,除了苏观和的大哥苏昌和仍跟着时任北方藩王的圣上,剩下的人都回到博州祖居,当年之事苏观和怕是不知道多少。
“当年圣上为一统江淮,以金陵为撬开江淮的大门,由那里铁蹄踏入,虽然结果是将江淮收入了囊中,但在当时却也使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是以与那里的百姓已然不睦,如今圣上若仍将金陵当做国都,大周朝江山势必不稳。更何况,咱们圣上是从北方发迹,若将国都迁至北方,对圣上统治大周也是一大依仗,且这北方的江山也是圣上从那些蛮夷手中用鲜血争抢回的,若以后迁都真至北方,也是让北方边境周围的蛮夷起了忌惮的心思,此乃一石二鸟。”
苏观和听后,略有所思,真切道,“多谢先生指教。”
这任志远原是他父亲苏是之的爱徒,当年苏是之仍清醒的时候,任志远受了苏是之不少的称赞,赞其经韬纬略,乃是治国之才。
却赶上前朝最后一任皇帝是如此昏聩,沉溺美色,任用奸佞,甚至当时任职太子太师的苏观和父亲——苏是之也被奸佞所害,乃至苏是怒火攻心,竟是痴傻了。
于是苏家众人均远走避祸,除了苏观和嫡亲大哥苏昌和为振兴家门,转投当时仍为藩王的当今圣上门下,没有跟着苏家众人回博州祖居。
而这任志远原曾想考取功名,报效朝廷,亲眼见得自己执政为民,甚是清白的师父也落得如此境地,明白了那时的朝廷已无他们这些人存在的余地,于是远走各地,寄情山水。
战乱几年,大周朝初立几年,如今已过去十载有余,任志远被耽搁许久也歇了入朝为官的心思,如今转投苏观和门下,对外说是苏观和为其儿子苏于修请的西席,实际却为苏观和的幕僚,为苏观和指点迷津。
当日师父的知遇之恩,如今就转投于苏观和身上吧!任志远心想,苏观和自幼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不失为君子人物,苏家经历繁多,苏观和赤子之心依旧实在难得,果然他师父之子没有庸才之说!
如今的金陵城,裴原正坐书房的太师椅上沉思不已,除了他之外,他的大儿子裴珉,裴是分坐于他右手边的椅子,左手边坐的乃是他的几个幕僚。
“如今圣上打算迁都北方,这乃是天赐良机,王爷不可错过啊!”一旁的幕僚荀先生急切的道。
裴原乃为太原裴家后人,其母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的亲姑姑,而裴原因帮助当今圣上攻略不少城池,甚至将自己占领的城池双手送于当今圣上,立下了不世之功,于是圣上赐其为如今的周朝第一个异姓王爷,乃为平开王。
“圣上攻打江淮一片,杀戮不止,这片土地民心不稳,如今圣上打算迁都,此番机遇定能让王爷有所作为,王爷如若趁圣上北迁之时,攻下旧都,就算不占领整个大周朝,也能以此为基石建立起独属于王爷的大业!”荀先生激昂陈词。
“父亲,儿子认为不可,虽说此时圣上迁都,像是有机可乘,但圣上迁都定留任大批军马,而我吕家虽掌管一军,但与其余几军相比,还是无异于以卵击石啊!”裴珉已二十有一,乃是裴原的大儿子,如今已算得是裴原的左膀右臂。
盛先生手执羽扇轻轻摇晃,“在下认为,世子说的甚对,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下,不若静观其变,以免连王爷如今的基业也荡然无存。”
盛先生对面端坐的裴是却面无表情,正襟危坐不言语,他现年才十四岁,父亲已让他在旁听他们之间的谈论,但是发表自己的意见还是贸贸然了些。
荀先生怒目而视,“盛先生此言差矣,若古往今来所有承建大业之人,均举棋不定,优柔寡断,怕是都成不了事,当今的圣上亦是如此!当今圣上的帝位也是其当初破釜沉舟得来的!”
“诶嘿,荀老头,你这就有些激进了,当今圣上是得到了帝位,但这位置若要稳当,如今也不至于迁都啊!照我说,就算圣上迁都之后,这帝位也不会安稳,暗地里还有不少人也在觊觎那个位置呢。”盛先生竖起食指向上一指,所有人均知他所指何位。
荀先生还想再说,被裴原挥手制止了。所有人皆闭嘴不言,留裴原认真思考。裴原握拳,想到另外几批不由自己掌握的军马,终于做下决定,“盛先生说的甚有道理,如今举兵攻克,还为时尚早,不若再等一等。”
一旁的裴是听闻此言,眉头微蹙,终是没有忍住,拱手道,“父亲,儿子也觉得如今机遇尚且难得,如果错过怕是再无机会了。”
裴原起身拂袖,双目炯炯,“是儿,你如今年纪尚幼,为父虽认可你勇于发表自己言论的勇气,但你很多局面还看的不全面,现在是不能如此这般做的。”
随后走至门口,“我意已决,此事不可再议!”深吸了口气,劝诫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免得适得其反,大踏步离开。
“王爷,王爷!这,这——”荀先生起身想要留住裴原,但裴原走的实在太快,转身就没了影子,荀先生跺脚嗟叹,“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失不再来啊!”
一旁的盛先生却晃着手中羽扇,慢悠悠从他身边走过,满脸嬉笑道,“荀先生真老当益壮也,没成想您老年纪虽大,仍如此有血性,吾等甚服!”随意的冲荀先生拱了拱手,盛先生晃着离开了。
荀先生气急,愤怒的甩了甩袖子,“不可与尔等共语!”扭头回房了。
如今裴原书房只留着他的两个儿子,裴珉和裴是,裴珉冲着裴是挑眉,勾起一边嘴角邪笑道,“二弟你还小,有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说着竟还伸手拂乱了裴是的头顶。
裴是冲着裴珉瞪眼,裴珉却朗笑着离开了。
见裴珉的身影转过门口,裴是愠怒的锤了桌角,仔细瞧他面部就能发现,他虽小小年纪,眉心竟有了竖纹,裴是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荀先生曾与他讲过,当今圣上举大业时,曾号称自己是前朝皇室血统,但已经是出了五服的人,不过冠了皇室姓氏的人,现在也能成了皇帝,而他裴家虽是外姓,论起血统不比这人更接近皇室血统吗?
裴是甚是不服,如此年轻的他已经知道父亲放弃这次机会,怕再难有机会,隐约还明白了些,若自己父亲不举兵造反,他们裴家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的九五之尊也是个神人,当初的废帝重臣——荆佩,借行宫设鸿门宴宴请与废帝乃是姑表兄弟关系的裴原,原是想灌醉当时为裴国公的裴原,与废帝最为宠爱的妃子共度良宵,以此借裴原之手推翻旧朝,甚至他是想推裴原为帝,因为裴原曾对荆佩有大恩,荆佩是想帮裴原一把。
却不知道哪里走漏的消息,被当今圣上知道了,当时圣上任职护国大将军,攻略下北方许些曾被废帝割让的城池,此后又招兵买马,拥护他的人众多,废帝害怕他的威势,曾设宴想要将当今圣上去掉,却被圣上反将一军,最后废帝不得不封他为王,划北方城池让他就藩。
裴原睡了废帝的爱妃后,被人握了把柄,强行使其造反,原是想借——清君侧——的名号举大业,却被时任藩王的圣上知晓了把柄,圣上又暗地里搜集了他许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证据等,后遣人“推心置腹”的说道,“你的真面目天下人是不知道,我却知道,我不介意借我大军兵士之口,借北方民众悠悠之口,传唱一番。”
裴原气急,这厮是想彻底搞臭他啊,但不得不说,这人的掌握的把柄虽不多,但个个致命,更何况裴原本也不想造反,废帝虽废柴却也是自己的姑表弟兄,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但如今骑虎难下,裴原最后选择投诚当今圣上。
便由曾经的裴国公变为现在的平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