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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离!!”
    夜祸害没能坚持到众人面前便噗通一声跪下去,陆薇奔到他面前时,才见其浑身布满了猫爪的痕迹,胸口似有一处伤口异常严重,此刻依旧汩汩往外冒着血。季匀见状撕碎衣服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商羲呢?”
    夜祸害笑得鬼魅,但又因这动作牵扯住伤口,嘶地皱眉道:“囚城是他和襄城一手打造的,现在他的好基友死了,他自然不能苟活。现在,估计已经被千素虫吃得不剩渣渣了。”
    话毕,夜祸害疼极地倒在地上,握住陆薇的手大口大口喘气道:“我已经用猫铃铛套住小黑,只要……只要唤它它便会听你的话,为你们引路……咳,我身上伤太重,怕是走不出去了……”
    陆薇认识夜祸害这么久,装疯卖傻、无耻卖萌、嬉皮笑脸……好像他一直都是活力四射,从不曾倒下,哪有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模样?一时间,薇薇慌神,泪水已糊了眼。
    “你不要胡说,这么几条小口子怎么可能就走不出去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给你包扎了伤口就回去。夜祸害,你不要吓我,我们的图腾还没解开,你不能死……”
    夜离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无力笑道:“薇薇,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不会有事的。”
    “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话毕,一直沉默不语的季匀终于咳嗽出声,抱胸道:“你真当我和南弦是死人吗?”
    小呆龙亦寒着一张脸,“夜离,不要玩得太过分了。”
    薇薇:“………”
    闻言陆薇终于明白过来,抽手就想起身,某人的色爪却依旧死死握住不肯放。一面打滚一面呜呜撒娇:“薇薇我真的受伤了,嘤嘤你看,好痛的说!难得、难得你对我温柔一次,就再抱一会儿嘛。”
    长久的噤声后,枯树林里终于传来了一阵凄惨过一阵的尖叫声。古人有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六十五章执念树
    大boss已除,又有了引路喵,众人的心里都放下了一块大石。可小黑不知何缘故,到了枯树林只是围着出口打转,并不进去。游荡了一圈,它便甩着猫尾巴温驯地坐在夜离面前,又喵叫低低了几声。
    夜离见状脸色微变,不懂兽语的薇薇茫然问:“它说什么了?”
    夜离道:“它说带我们出去不难,可是需要一个人的执念作为引路石。”
    薇薇听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引路石是什么?”不等人回答,季匀已站出来道:“用我的执念罢。”
    夜祸害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季匀,季匀只是摇头笑,见状,夜离叹了口气,只对大猫道:“去吧。”
    小黑闻言咧嘴呲笑,踩猫步围着季匀转了圈,又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后,对着枯树林就喵喵嚎叫起来。那声就如野猫晚上呼朋唤友,婉转悠长。霎时,众人就见枯树如入春般发芽花开,以肉眼所能见的速度开出多多灿烂桃花。
    陆薇咂舌之际,桃树们已伸展花枝地自让出一条道路来,刚才还压抑恐惧的枯树林顿时春意盎然,繁花似锦。大黑喵回头朝众人嘿嘿一笑,自进入领路,季匀陆薇等人走在后面,便听夜离解释道:“执念树,执念生而花开,我倒还是第一次见。想不到商羲那厮竟然能弄到这么珍贵的种子。”
    薇薇正想细问执念树的意思,一回头瞥见灿烂桃花的情景却开不了口了。桃花朵朵如梦如幻,倒映着的景象不正是梦里的画面吗?
    风景怡人的心水湖畔,绿纱及地的曼妙女子正和风吹奏树叶,脚下憨厚的鳄鱼翻着肚皮以尾击肚,敲出如鼓的砰砰闷响声。林子里忽然传来枯树碎裂的悉簌声,女子惊慌抬首问:“谁?!”
    定眼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及弓箭已立于眼前……
    众人皆无言语,只默默往前走,执念一幕接一幕,在桃花纷飞的幻境中缓缓上演。
    心水湖中,少女挽高裤腿正欢快地捉着河鱼,却因高大男子的突然出现大骇一跳,她拉低衣袖,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似抱怨又似欢喜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男子神采飞扬,亦挽高裤腿缓缓入水道:“本来还盘算着要怎么谢谢你带我走出林子,现在可好了,我就捉几只新鲜的河鱼给姑娘道谢如何?”
    少女埋首,“别姑娘姑娘地叫,我有名字的。我叫……阿隐。”
    “阿隐?”男子黑眸染了层光,爽朗笑道:“我叫邑。”
    薇薇默,看到这些场景,某些埋藏了灵魂深处千百年的记忆一股脑全涌进脑子里,想要躲避,却不能。执念树执念树,便是用他人一生的回忆为别人指路走出迷途吗?可是,人走出了迷途,心却永远被禁锢,又有何用?
    她一路走一路别过头去,那些执念和回忆却不肯放过她——
    莲塘水阁,帷幔风吹。青灵高束发髻,巾绕雪臂,正赤足在大鼓上欢乐起舞。邑凝望着她走到自己面前,轻握住她的柔荑,轻笑道:“原来你就是苗寨首领的女儿,阿隐你骗得我好苦。”
    青灵有片刻的怔忪,顷刻又粲然一笑:“什么阿隐阿莲,我叫青灵。”
    “是,阿隐也好,青灵也罢,我认定你了。”
    …………
    万物波动,时光流转疾驰,四人拐弯走到岔路口,幻境中的时光已是三年后。阿隐眼角隐有泪光地坐在床头,邑蹲在其身边亦不言语。阿隐说:“长老们说得没错,我嫁你三年都无所出,你娶妾是应该的……只怨我不争气,我、我一定是遭了报应。老天觉得我不该这么幸福。”
    邑拥着她,唇角在其颈间流连,“傻瓜,胡说些什么。孩子会有的,其他事你都不用管。”
    陆薇皱眉,脚下停驻,不仅因为回忆里的痛苦,更因前边已是岔路口。前边,大黑喵也悠闲坐着不动弹。夜离看看陆薇,又瞅瞅一脸阴沉的季匀,咬指咦道:“怎么……居然还会有岔路?”
    季匀顿了顿,一边径直往右走一边道:“这边。”
    薇薇移步,只见右边分路上,盛极一时的桃花已开始慢慢枯萎。回忆,也到了最痛苦的那段,或者说……是自己不知道的那段——
    屋子里,阿邑望着已烧得面目全非、昏迷不醒的妻子,痛心疾首。他绝望地对父亲怒吼:“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不见她就留她一条生路的。为什么……”
    年迈的首领不苟言笑,背对着儿子道:“你已入了她的魔,和你说甚也无用。她是妖,幻化成你妻子的模样迷惑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期盼着她活下去。”
    泪水划过男子的脸颊,他道:“父亲,她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血,我的儿子你的孙子!就算不为了我,你也不能为了这无辜的孩子想想吗?如果那日我再去晚些,是否连她的骨粉你也要烧尽了?”
    首领紧绷着脸,气急道:“她肚子里的是魔物,不是你的儿子!!你、你已疯癫,来人,把他关起来!”
    ………
    薇薇慢慢往前挪步,终于顿悟为什么执念树会出现岔路口了。当初,其实是有两条路摆在阿邑面前的吧?一条是忘记自己,和姐姐青灵生活下去;一条,则是和她这个魔物共赴黄泉。到底谁比谁更傻一些呢?
    众人再往前走,青灵的悲愤交加的容颜出现在了画面中。夜色茫茫,青灵望着背着阿隐逃出来的邑,不可置信。
    “你这是……要带着她逃吗?”
    邑脸颊紧绷:“对不起,我不能不管她,她是我的妻。”
    “不,”青灵歇斯底里惨叫,“我才是你的妻,你明媒正娶的夫人。邑你忘了吗?那日你到苗寨来,看我在鼓上起舞,你说认定了我。你在盛大的篝火下向我求婚,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
    “阿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当初和我在一起也是错把我认成了她?”
    邑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抱着他的阿隐,匆匆从青灵身边擦过,走到她身边时,他轻轻道:“对不起。”
    人去,夜空。青灵跌倒在地上蓦地笑出声,她双手紧紧拽住泥土:“我恨,我恨他们……阿隐,要是没有这个影子我原本可以很幸福……阿隐,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
    场景一再转换,终于定格在阿隐和邑初次邂逅的心水湖旁。晴空万里,湖面碧波无澜,邑抱着已毁容的阿隐在湖畔呼唤:“阿伊,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出来!!”
    顷刻,幽蓝的湖泊变得阴郁起来,起起伏伏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浮出水面。阿邑将阿隐放在岸边,神情痛苦:“你能救她,对不对?只要她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
    湖泊里的那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邑,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稍时,就在邑以为它已被自己说动时,鳄鱼却忽然串出湖面,一口死死咬在阿隐脖间。刹那间,刚才还在痛苦挣扎中的女人没了气息。
    邑目瞪口呆:“为什么?她不是亲手带大的吗?”
    阿伊斜睨邑,神情淡漠:“如此愚蠢的养女,就当从没有过。既然活得这么痛苦,倒不如死来得痛快。”说罢,阿伊便摆着尾缓缓沉入湖中,消失之前,她又道:“传言蜀地,住着位能救人起死回生的女神,名洛。”
    夜离见状心下一惊,这才明白季匀和姐姐之间的缘由。果然,众人再往前行,场景已在夜洛寝宫中。夜洛笑嗔:“你倒是厉害,百叶竟都让你钓了去。你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找我,就为了这个姑娘?”
    邑咬牙:“她是我妻子,听说洛大人能救人起死回生,我才千里迢迢赶来。”
    夜洛闻言只盯着阿隐的尸体一个劲摇头:“好狠的咒术,别说起死回生了,她的三魂七魄也都散得差不多了。你妻子到底招惹了什么歹毒之人,竟连她死也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邑大震:“什么?永世不得超生?难道就没有办法补救吗?”
    “有倒是有,”夜洛颔首道,“只需拿着她生前常用的一个物件召回剩余的零星魂魄入世,经历十生十世待魂魄修复完整便可如常人般投胎转世。不过……常人投胎转世皆有守护者陪伴左右,照顾肉身不被恶鬼小妖侵占。她魂魄不全,哪儿去找什么守护者顾全她,怕是难捱十生十世。”
    “我愿意!”
    夜洛有些吃惊地盯着眼前的男子,道:“你可知守护者不比常人,你不仅要忍受投胎转世之苦,前世记忆苦痛也不会消除。”
    “我知道,我愿意。”
    “……好,那你答应我两件事。一、待她魂魄修整好,你便把你的魂魄给我;二、我要你与她十生十世都不许有来往,你可能做到?”
    “能。”
    ………
    画面定格在邑脸上,执念结束,回忆结束,陆薇愣在原地无法动弹,良久才听耳畔轻轻道:“到了。”
    穷途,梦醒。
    ——————————————我是打酱油的分割线———————————
    出了执念树林,四人果真到了游戏里的场景,大黑喵甩着尾巴一下跑得没了影。薇薇收住情绪,问:“囚城倒是出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了这话,夜离和季匀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将小呆龙往边上拉。南弦跟着夜祸害往湖泊走,脸色沉沉。
    “夜离你给他们留足单独相处的时间是为了永别吗?”叹了口气,南弦才接着道:“我听说执念树……以执念引路找到出口,可真正想要离开必须执念消散,出口才会从幻境中显现。也就是说,只有季匀死,这些回忆和执念才会随着他消散,是不是?”
    夜离勾唇,“你以为季匀自己不知道吗?或者说,就算不这样,他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南弦皱眉,听夜离娓娓道:“小呆龙你清楚什么是守护者吗?就是一生一世顾这人周全,与他同为一体。守护者多为自己前世的亲人或爱人,它一生隐在暗处偷偷看你你却不知道,季匀这样……算是早破坏了游戏规则。”
    南弦闻言心下一沉,喃喃道:“洛警告过季匀不许和薇薇再见面。”
    夜离点头:“守护者不能让本尊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可惜季匀还是违规了……”
    苍穹碧蓝,风飘花落。陆薇见夜离和南弦忽然离开,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她凝视着季匀,结舌道:“阿匀——”
    季匀温文而笑,陆薇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轻松、这么快乐,不觉心咯噔一声响。他柔柔道:“你说你不是阿隐,是陆薇。我却不是季匀,是邑。世人都视孟婆汤为毒蛇猛药,却不知道没有记忆也是一种幸福,可以快快乐乐做别人……你可以把那些事当作前尘往事,当作一场戏一场梦,我却不可以。还好,都结束了。”
    陆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虽然早已猜到结局却依旧问:“什么意思?”
    季匀用手抚上陆薇的脸颊,柔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做她的守护者吗?因为都是我欠她的,如果不是遇见我,不是我认错人,她或许过得很快乐,她那么善良、温婉,她本不该是那样的结局。我没办法看着她成为孤魂野鬼。”
    季匀透过陆薇的泪眼,似乎看到了想了千百年的那个人。他叹息道:“现在这样,也挺好。我欠你的,负她的,都还清了。薇薇,要好好活下去——”
    陆薇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滴打下来,可季匀依旧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却失了触感,薇薇大惊,想要去抓他,手却从他身上凭空穿了过去。她看着他笑如春风,温润如玉。她记起来,都记起来,原本……阿邑就是这样爱笑爱闹的模样,就如他所说,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季匀。
    暖暖的风吹来,邑的魂魄就如要飘散般晃动起来。
    “不,不”,陆薇摇头,“阿邑——”你不欠阿隐的,也不欠我的。
    阿邑闭眼,他如第一次见阿隐那样爽朗笑开:“阿隐,对不起。”
    携着花瓣的风吹来,季匀、阿邑、她的那个守护神,终究消失没了踪影。守护了十世,或许他也累了,或许从最一开始他决定进入游戏找自己时就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摊开掌心任手中的花瓣随风而去,阿隐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再见,阿邑。
    2012年除夕夜,所有人欢庆团聚时,警察在一座出租房里找到了已开始微微腐烂的季匀尸体,验尸结果:因心悸忽然死亡。陆薇以女友身份陪着其姑姑季晴一起将其葬在了凤凰山。
    第六十六章新的开始
    相逢马上纷桃雨;喜见树前闹杏花。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
    【清明·凤凰山】
    时值季匀下葬已有一个多月,趁着清明节,陆薇、夜祸害等人赶到凤凰山上坟。其实阿邑的魂魄早在幻境中消散,剩下躺在地里的,不过是堆没意识的腐肉。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没人敢说什么,皆只默默陪着陆薇上香、烧钱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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