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侄子的封号是“安”,但显然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王府恐怕不得安生。
安王好好梳洗了一番,这才跟着婶子和堂弟一起去往国师府。不过当他亲眼瞧见堂弟乔仲枢跟着崔琰登上同一辆马车时,还是求助似的瞄向了乔睿。
暗部密探大统领送上五字金句,致使安王受用了一生,“一切顺着她。”
话说在马车里,崔琰刚刚坐稳,二皇子便撩着帘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瞧,“九婶。”
这活脱脱就是自己前世的小儿子嘛:爱黏人爱撒娇,他要是做了好事你还必须表扬也必须奖励,不然真的打滚撒泼哭闹给你看哟……崔琰不自觉露出了个慈爱又宠溺的笑容,拍拍自己的大腿,“来吧。”话音未落,她眼前一花,明黄色的外袍散落在地,身着深衣的乔仲枢似乎很担心她反悔,竟以最快的速度枕在了她的腿上。
也正是因为他动作太猛太快,不小心被自己绑在腿上的手术刀刀柄狠狠硌了一下。众所周知,大腿内侧的皮肉……比较娇嫩,乔仲枢捂着伤处,精致的五官立即扭曲纠结到了一处,眼眶里也漾了汪泪水。
崔琰见状,不厚道地捧腹大笑,乐够了才替侄子擦去眼泪,“乖。是婶子不好,不该看你笑话还看得这么开心。”
乔仲枢咬着嘴唇,“不理你了。”
崔琰捏捏便宜侄子的鼻尖,完全不把傲娇青年的威胁当成一回事儿,“真的?”说着,替他按揉起紧绷的头皮和肩膀——别的地方再不能乱碰乱摸,否则就难以收场了,毕竟乔仲枢还是个血气方刚,正值“牲口”这样大好年华的小伙子。
二皇子果然换了张笑脸出来,“九婶要是不理我,我就不活了。”
“这还差不多。”看见便宜侄子露在外面的双手上那些新生出来的伤疤和茧子,崔琰越发怜惜,使出了看家本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舒坦与满足让乔仲枢再也克制不住,不时哼唧出声。
马车不太隔音,里面两人交谈内容还真瞒不过耳聪目明的暗部兄弟们。众人却似乎习以为常,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说言谈,连表情都欠奉。
安王忽然发觉他的九婶和堂弟……甚至连乔睿都如此陌生,他低声问道:“九叔知道吗?”
乔睿眼皮都没抬,“当着九爷的面,主母跟二皇子都照样亲近。”
安王深吸口气,“我错了。”
乔睿眼含惋惜之色,说道:“王叔,你也不是头一个想试探她、拿捏她的人。只是今日之事我得如实禀告给九爷,您……”
安王无奈道:“自求多福吗?我准得挨揍吧。”
马车外的声音也一样能清晰地传进来,崔琰划拉着侄子的细滑如丝的长发,笑道:“隔着老远就听见安王叫得跟公鸭子下蛋似的,假的不能再假了。”
此言一出,周围兄弟们努力压住笑意的咳嗽声吸气声此起彼伏。安王面皮微红,心中却在琢磨为什么年纪轻轻、世家出身的小姑娘能……有“这种”经验?
乔仲枢等到外面重新平静下来,才轻声提醒崔琰道:“九婶,您的‘事迹’可是被九叔捂得很紧,除了暗部和父皇那边的几个心腹清楚来龙去脉之外,没有亲身跟您打过交道、不知道底细的皇族子弟对您可都不是太尊敬。”
崔琰微微一笑,示意侄子坐起身子再凑得近些,等乔仲枢把耳朵附了过来,她才小声说道:“不妨。新式手弩都是宗室勾结一些商人私自卖出关外去的,这些人不得不杀不得不囚,等你九叔处理完这些人,再让大家认识我也不迟啊。”
乔仲枢双目精光一闪,“父皇和九叔打算血洗皇室?”
“哪有这么夸张,清除异己罢了。”有些皇族成员因为有了免死金牌行事越发恣意没个分寸,皇帝和国师这对至尊兄弟在此事上态度一致:正好外敌即将来袭,没有鲜血和尸首,这些无法无天的小辈们也恐怕不会懂得谨慎和收敛。
短短一句话,却让乔仲枢听出冲天的煞气,他握住了崔琰的双手,“九婶,我会一直陪着你。”
爱情带来的幸福感果然是洗去痛苦的无上利器。
崔琰刚重生时的那点郁气也被二哥和乔浈携手春风化雨消磨一空,而乔仲枢也在她的关爱下,轻易不见当初的狰狞与癫狂之态。
崔琰看着侄子真诚的脸,笑道:“好啊,我也会一直护着你。”
结果她得到了一个纯净又温暖无比的拥抱。
一行人抵达国师府,安王刚见到他九叔就被一句话打发走了,“你先去看病。”
国师一脉有几位老供奉,单论制毒与解毒水准还在太医院院使之上,他们给安王“体检之后,还能继续分析一下带来的熏香。
听过乔睿的禀报,乔浈挥退属下,坐到崔琰身边,“委屈你了。”
崔琰笑答:“不委屈。安王这人挺有意思。”又把这位便宜侄子的隐疾当笑料给未婚夫说了一遍:安王再爱男人,他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留下子嗣就是其中之一,敦伦时几乎射不出来真是他多年以来最大的心病。
乔浈正任由心上人替自己打磨指甲,闻言笑了笑,“环切术?他不敢的。”
这名称太专业了喂,崔琰惊讶道:“前列腺按摩,您也知道吗?”
“摸摸就爽到想射的那个?”
崔琰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我服了。开国国师究竟给后人留下了些什么啊!他姓百科全书的吗?”
乔浈轻咳一声,“目前还不能给你看先祖的亲笔,倒是其他几位国师实录你可以随便选一本。”
二人牵手同行,来到层层守卫森严,存放历代国师笔记和备忘录的内书房,崔琰环视了下四面满满的书柜,她就近捡了本手边的小册子,翻开一瞧,竟是上上代国师留下的东西。
她问:“是不是不能带出国师府?”
乔浈应道:“没错。”
册子很薄,崔琰拉着乔浈回了书房,就靠在他怀里翻看起来。
乔家国师们都很有气度,不畏人言,秉承着“有胆做就得有胆认”的原则,自家出了昏君暴君,他们完全不会因为顾及面子而不用恶谥,比方说先帝的谥号便是“幽”,而在先帝横空出世之前,大晋朝最为奇葩的皇帝轶事就在崔琰手中这本小册子里毫无半点避讳地记录了个详细明白:
却说这位陛下看上了自己拥有倾国之色的小姨子,然后找了个机会,把人家姑娘“煎”了。就在皇帝得意洋洋地等着皇后的娘家把小姨子送进宫里的时候,听到了“噩耗”,小姨子性子刚烈直接吞金自尽了。
皇帝震惊之情犹未散去,暴怒的皇后倒杀到近前,在他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啪啪”一左一右挨了俩嘴巴。
之后就是忍不下这口气的皇帝打算废掉皇后,再把皇后娘家一锅炖不成,反被逼宫的精彩剧情了。
其实上上代国师始终瞧不上这位荒唐皇帝,在皇帝被皇后威逼自尽的时候,国师不仅默许了,还亲自出手把混乱的局势控制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之内。皇后弄死丈夫之后就被圈禁于宫内,后继之君乃是皇后的长子,为君十余年,也当得起勤政爱民四个字,但是这位陛下最最出名之处不仅在于他有对儿神奇的父母,还因为他的嫡长子正是先帝……
崔琰笑得前仰后合,“太可怜了呀。”
乔浈搂住爱人,瞄了眼册子上的文字,漫不经心道:“不止呢。吞金自尽的姑娘有个情郎,这情郎倒是个痴情的,终生未娶,还从宗族里抱养了个孩子记在名下——而这孩子的孩子就叫谭燕。”
在看到国师的小册子之前,崔琰还真不知道荒唐皇帝身死的直接导火索乃是他强了自己的小姨子,“谭燕的出身是真的吗?”
真正世家出身的公子可能行事狠辣,非常时期也会不择手段,但又有谁真肯给人当男宠当禁脔啊?哪怕对象是皇帝也不成——大晋的朝政架构大多数时候都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而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乔浈颔首道:“当然不是。真正的谭燕早死了,先帝身边那位乃是冒名顶替的。而且先帝早知此事,但因为太爱宠他,须臾都离不得他,还特地暗示过谁也别拿谭燕的身份做文章。”
崔琰也不怎么不厚道,“这才是真爱啊。”
乔浈冷嘲道:“只是,先帝的真爱未免太多了。”
身周清风由暖转寒,崔琰见势不妙,赶忙揉了揉乔浈的胸膛,“好啦,咱俩这也是真爱。”
乔浈嘴角勉强一挑,“那咱们证明一下?”直接低头吻了下去,把崔琰的回答封在了喉间。
虽然崔琰在事后总是边捶边抱怨,但在过程中她表现得太迎合也太乐在其中了。所以乔浈坚定地认为,他们的次数可以再多一点,花样也可以再来一些……
看完病的安王一脸愁容:他的确中了毒,这种毒一般都用在熏香里。可是他和别人睡觉几乎都要用助兴的熏香……好在因为剂量不大而没有什么症状,若是始终没能察觉进而耽搁治疗的话,结果就很难说了。
高坐在他上首的九叔则粉面桃腮,语调却依旧是那副很不热切的样子,“都知道了?”
安王恭敬道:“是。侄儿知错。”
乔浈指指眼前,“站这儿来。”
安王照办,随即迎来当胸一脚,在化解余力时顺便给乔浈的书房擦了下地板。不过安王爬起来之后却不见狼狈,而是满脸欣喜之色,“多谢九叔!”
挨了国师一脚,也就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暂时不睡他的男宠们,也可以从容撒网找出府里那个钉子,以及宗室里别有用心之人也会试探着联系他……不管如何,终于得到了机会,安王发誓自己会牢牢抓住它!
孺子可教,乔浈颔首道:“小心些,会有人帮你。”
“是。”安王美滋滋地退下。
崔琰这才从隔间里出来,看着安王雀跃的背影,“居然给点阳光就灿烂。”
乔浈笑了笑,“你别小看他。这小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封号从吉祥字换成地名。”顿了顿,又道,“我前两辈子就是忽视了他,反让他为他人所用。”
安王懂分寸,又有决断,单就这两点而言,他就可用。崔琰站到乔浈身后,替他捏了捏肩膀,“咱们这辈子要是再摔跟头,好歹也得换个坑不是?”
☆、49发表
第二天,暗部的探子便传来消息:安王卧床休养,先后有两位“相公”服侍得不够尽心,被大怒的王爷打了板子赶出王府了。
有嫌疑的全都扣住,没问题的夹杂着自己心腹一起放出王府,这样撒网捉鱼,总会有所收获:打算算计安王或者对他别有所图的人八成会出手联络这些放出来的男宠。
“安王果然雄心壮志,早有准备。”崔琰看过暗部的情报,故而有此一叹。
乔浈道:“他能独当一面,我也能放心离京。”
“出京?”前两世,国师大人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都没离开过京城半步。
乔浈答道:“亲眼去北面看看。”
北军、东北军与西北军可都算“北面”,崔琰想了想,还是诚恳道:“总归是眼见为实。我家还算好的,估计东北军是辽王的自留地,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北军喝兵血,军械老旧之事你得心里有数,不然谁冒着杀头的罪名私贩手弩?你去时一定得多带些人。”
乔浈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迫在眉睫,我才得亲自去整顿一二。”
半个月之后,正北、西北与东北都有小股骑兵接连犯关,开始也只是试探性质的接触战,之后规模渐大,频次渐多,当自家新式手弩及时供货,完成了订单上八成数量的时候,崔珩打了报告,请求陛下恩准兄妹两个返回西北。
皇帝痛快准奏。他再想削权除藩,也不会不合时宜地在临战当口发作。
崔家兄妹离京,乔浈、二三四三位皇子、唐家兄妹、徐昭以及辽王世子全都到场,安王因为“演戏”需要,不好出现,还偷偷送了封亲笔告别信,里面主要是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发誓今后一定苦练~叫~床技艺,定要叫出让九婶记忆深刻、欣赏不已的一流水平。
崔琰还没看完就乐了,“安王当真有趣,他怎么知道写这些不会惹我生气?”她还拿着这封信在乔浈面前显摆,“多情深意切啊,我比你有人缘呢。”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人家贵为亲王,为啥不惜脸皮地讨好自己,还不是看在自己这个国师心尖子的身份上?
送别时,徐昭也特地表示,后勤补给一事他会尽力,至少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定会及时传消息到西北。
崔琰结交徐昭也正是为了能让他有这样一个表态,毕竟崔家在文臣集团内部影响力十分有限。
匆匆回到西北,见过母亲,天色尚早,崔琰梳洗过后便拉着二哥,带着庄庄和侍卫们直奔自己的军械研发制造所。
门外有五百人守卫,内里一切井井有条,规章制度也都按照她当时的吩咐一丝不苟地执行——足见父亲和大哥对这个新兴部门有多重视。
崔琰面见过工匠头领和副头目,巡视了工坊还亲自验看了几批新货,最后还拿走了这些日子的配方、库存以及生产记录。
二哥崔珩完整地跟了一路,默默记下妹妹如何行事,看着她亲口吩咐庄庄带着整箱文书回府,兄妹俩这才一起奔向郊外大营——将来崔琰出嫁,定居京城,位于西北的这个核心部门必然要交到崔珩手里。
一路上,崔琰又抓紧一切时间,跟二哥交代了很多自己的独门经验,还说出了最为核心的配方中几种材料的配比范围。
总之,只要是她有的,都可以不需要任何代价地转赠给二哥。
前两世不知为何没有穿越之前的记忆,她只知道自己天生早慧,还坚定地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跟周围的人和事都有种疏离感,莫名其妙地不想和家人亲近……也只有二哥靠着颗火热的心和无微不至的关照和爱护把自己那层厚实的保护壳融化了、捂暖了。
也许崔珩不是崔琰生命的最大意义,但也是她最宝贵的精神支柱。这也是为什么当她的前夫们害死二哥时,崔琰会想要不顾一切地报复。
赶到大营,在帅帐里,分别数月的父女又见了面。
看着自己的嫡子嫡女,秦国公崔逸感慨良多,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珩儿在琰儿心里,地位要高于他这个亲爹,崔逸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女儿幼年时性子沉闷,他关心得不多,等到她大放异彩的时候再来补救又完全来不及……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忠于家族,家族就要给她最大的回报。
思及此处,崔逸对崔琰全无保留,把族老们和他这个族长的意思说了个明白。
崔琰十分惊讶,要知道前两世她都是花费了极大代价才换来家族的鼎力支持,而这一世她还未曾开口便得到了之前梦寐以求的允诺——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她扑哧一笑,“原来,爹爹也被我的手弩震到了吗?”
崔逸笑了笑,“两轮齐射下去,正冲锋的那群野崽子们纷纷落马,吃了狗啃泥,眼见着就没活路了——不光是你老子我,连身边的将官们都跟着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