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真疼!长安默默垂泪,原本振奋的夫纲都教李然害没了。如今,还是秋娘要紧。
小两口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这东风总有再次崛起的一天的,长安握了握拳。
身后却是突然穿来高昂的一句骂声:“范长安,你当真做了那些龌蹉事儿!”长安一回头,便见秋娘拿了棍子又要来打他。
这一次可不同寻常,长安挨了第一次打便知道秋娘是真的火了,手上使了蛮劲,这下他不挨打了,忙四处躲,边躲边解释道:“秋娘,当真不是,当真不是呀……”
这一次大战,教长安明白了一个道理:搓衣板不是你想跪,想跪就能跪。跪不跪,那得秋娘说了算。
一个时辰后,秋娘跑累了,长安挨了几下打,总算结结巴巴将事情说了个清楚。秋娘喘着粗气问他:“你是说,老鸨将你赶下了花船?”
“是……”长安垂着头,苦着脸,将背部的衣物撩起来:“那个胖女人将我背打得生疼。”
秋娘一看,可不是,一条长红印子!
“活该!”秋娘骂道,心里纵是心疼,可方才这般大闹,她的脸面却是下不来了。冷着面丢了棍子,略略收拾了一番,便爬上了床,歇下了。
半晌,便听到身后有微动,长安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伸了手便要揽她的腰,秋娘也不吭声,任他抱着,长安又将身子往她那挪了挪,低声道:“秋娘,你别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今儿是我不对,我不好,我改。”
秋娘还是不说话,长安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半晌后回来,又道:“秋娘,你晚饭还没吃呢,先吃碗面条吧,我……我先出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远了,秋娘起身看了冒着热气的面条,披了衣服起身。
夜凉如水,蹲在台阶上的范长安背对着她缩成了一团,两只胳膊就这么抱着。秋娘不知怎么就想起从前时常看到的范长安,被人欺负了,一声不吭,时常孤孤单单一个人玩石子,怎么看都透着落寞。
这个呆子……秋娘暗骂一声,到底还是没狠下心,开了门也不说话,冷着脸自言自语道:“在外头做什么,受了寒还得旁人照顾!”
长安回了身看到秋娘,眼睛一亮:“秋娘,你愿意跟我说话啦!”
秋娘也不搭理他,扒拉了两口面条依旧躺下。长安进门后,眼睛巴巴地看了她两眼,心里却是放心了:只要秋娘愿意搭理他,什么都好说!
第二日二人早早起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安平。长安却是蹲在那一堆的衣服碎条跟前心有余悸:这衣服要是换成他,他不成肉条了?
“秋娘,我没衣裳穿了……”长安眼泪汪汪地捧着那堆碎条,到秋娘跟前。
“那就裸着回去!”秋娘头也不抬回道,随手却是从包裹里抽出一件簇新的衣裳来。长安一看,嘿嘿一笑,这是秋娘给他亲手制的衣裳,他垂涎了许久,总算穿上了。
一眼瞄到自己的包裹,他索性将自己的旧衣赏全数翻了出来,碰到秋娘跟前道:“秋娘,你还生气不,不成,你还剪几件衣裳出出气?”
“……”
“衣服不要钱啊你个败家子!”秋娘啐了一口,拎了长安的耳朵骂道。
长安心里又舒服了:被拎耳朵了,总算又被拎耳朵了!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李然派了小厮来,说是家中有急事,一早便提前走了。秋娘心里暗笑,这李然心里知道坏了事,丢下长安自己跑了。这般想想,背了黑锅的长安又有些可怜。
看长安喜滋滋地穿着身上的衣服,一副得瑟的模样,秋娘嘴角牵出了笑。
二人颠簸了好几日,总算又回到了安平村。才到村口,远远便见着金宝在蹲坐在一块大石子上。
长安伸了脑袋便喊了一声:“小舅子!”
金宝眼睛一亮,未等马车停稳,便一路小跑过来,见了秋娘,脸便耷拉了下来:“大姐,你可回来了,咱爹受伤了!”
“什么!”长安和秋娘俱是一惊。忙拉了金宝上马车,往杜家跑去。
金宝在马车上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长安和秋娘走后不久,杜老汉每日便去田里帮忙照看。前几天,他就发现自家的秧苗出了些问题,他也不吭声,半夜猫在田地边上,果真被他抓住偷秧苗的人,结果他上前去抓时,夜黑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住了,生生就摔了个大马趴——胳膊折了!
“咱爹还当自己是二十的小伙子,还装捕快呢!”秋娘心里着急,想着杜老汉是为了自个儿受的这个伤,一时内疚到不行。
“郎中说养上几个月才能好。”杜金宝也郁闷。
“谁在咱家地头闹事?”秋娘蹙眉道:“教我抓到了,定要打折他的腿!”
“这……”杜金宝迟疑了下,几人到了家门口,杜老汉的大嗓门远远地便传过来。
“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打折你的腿!”
秋娘一时囧了:果真是父女连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御妻三大宝:我不对我不好我改。
秋娘御夫三大宝:肉渣肉末五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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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鱼蒙晋江独发
下了马车,教秋娘吃惊的事儿发生了。
有个比杜老汉更大嗓门的女声在她家的门口响起来:“杜老汉你别抓着人家短处就不饶人!李娃他就是个孩子,做错事儿是我没教好他,该赔你的该伺候你的我不含糊!你就是把我轰出来,我也在你门口守着,什么时候你点头原谅他了,我再走!”
秋娘一看,这不是李婶么?
要说这李婶其实也是同安平村格格不入的一个人,这会都快三十五了吧,至今没嫁过人。听说她十五的时候倒是同自家表哥定过亲,临成亲时那男的同别人好上了,她就被耽搁了。一直就这么单着,前些年在村口捡了个婴儿,当作自家的孩子就这么养着,原本温温和和的人,为了护住这个孩子倒是变得泼辣了。
金宝挠了挠头道:“姐,李娃被我抓回来,哭着说见不得李婶过得这样苦,想偷些秧苗出去卖。李婶接他回去也没少罚他,所以我……”
“……”七八岁的孩子能这么懂事,换做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对李婶略略致意,便进了杜老汉的屋。杜老汉见她进来,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态度有些不对啊……秋娘思忖着。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撑一撑,你平日身子不是挺好的么?好生地连累了女婿考不得科举。”杜老汉有些怒其不争:“隔壁村的人回来一直嚼舌根子,将你的事儿宣扬地到处都是,你爹我这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靠……男人也这么爱嚼舌根。秋娘暗骂一声,杜老汉又和缓了神色道:“总算女婿对你上心,这回不得考,总有下回。”
“可不是。”秋娘笑着,瞅着杜老汉的手劝道:“爹,李婶她也不容易,不过是些秧苗,您就……”
“我怎么她了?我又没让她赔!你让她赶紧走,别在我跟前晃眼,烦!”杜老汉打断秋娘。
秋娘无奈地望着杜老汉:她家老爹呀,犟脾气!
看杜老汉这般活力,秋娘也放了心。出来同李婶说了声他爹没放在心上,李婶沉默着离开了。
长安带着秋娘总算回了家,阔别多日,秋娘望着自家的房子,简直亲切地不得了。
当夜二人好生地吃了一顿,长安搂着秋娘想交公粮,被秋娘一脚踢下了床,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又爬上床,接着缠着秋娘,好生地吃了一顿肥腻的五花肉,心满意足地搂着自家媳妇儿睡到了日上三騀。
日子又回到了平淡的时候。秋娘在村里行走的时候,倒是时常听到有媳妇姑娘在她身后指指点点,说长安娶了她绝对是亏大本了,没点好处,还被拖累了。秋娘只当没听到,惹急了,她就眼睛一瞪,长舌妇们顿时鸦雀无声。
倒是李然,自从长安回来,他发现长安平安无事,似乎还同秋娘更好了,他便放心大胆地又上门造访,见了秋娘嘿嘿一笑,揽着长安又上演一出哥俩好的大戏。
“长安,嫂子没将你怎么样吧?”李然揽着长安,贼兮兮的眼睛往他身上瞄,长安嘿嘿一声,抓着李然的手腕先是来了个小擒拿,继而直接将李然摔趴在地,又狠狠地揍了他两拳,怒目道:“李然,你个见色望义的小人,我在那花船上险些都要跳河了!你没义气!”
李然龇牙起身,看长安一脸的悲愤,脸都红到耳根子了,想来那日果真被那几个小娘们占了不少便宜,他也不恼,爬起来又揽着长安的肩膀,嘻嘻笑道:“长安,你别这样。这回是兄弟疏忽了,可是你也长脸了,你不知道吧,建州的花船如今人手一张你的画像,往后你要再去花船,怕是靠近都靠近不得了。果真了得,了得!”
秋娘自小便觉得长安孤独,没什么朋友,这会多了个李然,似乎也不错,纵然李然有些圆滑,可他对长安是好的,她也就随他去了。
手里拽着些银子,秋娘瞅着自家的烂房子,还有张元宝家的棺材屋,有些犯愁:棺材屋她不想住,可自家的房子未免也太破了些,是换地住还是修一修?
“修吧。”晚上长安拥着她道:“等祖母回来了,能寻着回家的路。”
“我也想祖母了。”秋娘道,范老太太走了许久,每月倒是都有来信,她几番在信里打探范老太太的住处都未果,这老太太,防得可真严实。
寻了工匠,修葺房子的工程便开始了。秋娘得了空便守在自家门口看着,偶尔提出些要求,地里的活儿有长安监督着,长安每日回来都会告诉她,秧苗又长大了多少。
等房子修好的那天,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对于长安这个暴发户,旁人多是羡慕,也有诽谤的,长安也不在意,依是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乡亲们来庆祝,秋娘这回,是着着实实长了脸,舒坦了。
过得不久,李然却是寻上门来,对长安道:“长安,张元宝他家那房子现下在你手头不?我家老头子让人算了命,说他家那块地旺他,非要让我来买,若是我买不着,他就打断我的腿。”
李然没进考场的事儿也被捅了出来,近来他的日子不好过。他爹抓着这个机会希望长安承他人情,长安自然是做不得主,又问过了秋娘。秋娘一听,成啊!她巴不得将那房子卖出去,省得白烂在手上呢!
可李然是长安的朋友,秋娘还是将那房子的格局告诉了李然,李然嘿嘿一笑:“没事,我爹要拆了那房子,养猪!”
好端端一个房子拆了成了猪圈,杀猪千百遍的元宝爹后来知道自家地被猪占领,险些喷了一口血:这都是报应,报应!
有了银子,长安和秋娘琢磨着又去附近买了些地,照着长安说的,准备开了春,便在上头种些草药卖,建州的市场长安仔细逛过了,草药的确能卖得大价钱。
等她忙完这一切时,杜老汉的手还没好。杜秋娘再去杜老汉那慰问时,情势便发生了变化。
那一日,她做了几样杜老汉爱吃的菜装了食盒子带去,才进屋,便发现李婶竟然畅通无阻地在她家进出。杜老汉挂着胳膊,站在门口,眼睛里带着光亮望着李婶。
秋娘竟然在杜老汉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光芒。
连长安都看出不对劲而来额,捅了捅秋娘的腰道:“秋娘,咱爹……不对劲儿!”
若兰磕着瓜子对秋娘道:“姐,咱这回怕是真要有后娘了。”
牛脾气的杜老汉和同样硬气的李婶在几回合交锋之后,竟然产生了异样的情愫,李婶也是个爽直的人,有一回抓着杜老汉便直说了,“你要是喜欢我,咱就成亲,你的儿女便是我的儿女,你要是不喜欢我,咱就拉倒,我蘀你干完这个月的活,我就走。”
杜老汉这个愁啊,他想问问秋娘的意思。
“爹,李婶不错,我挺欢喜她。”秋娘笑着将手覆在杜老汉的手背上,“我瞧着她,就觉得她像我娘,耿直,能干。”
“她还有个儿子呢。”杜老汉试探道。
“怕什么。李娃跟跟银宝差不多大,又是个懂事的孩子,进了咱们的门,必定同咱们连心。”
秋娘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有些担忧。其实李娃后来的事儿她依稀记得,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李娃的生父母寻了来,非要同李婶抢孩子。那时候她人还在建州,回来探亲时银宝当作趣闻告诉他,说当时李娃将自家门紧锁,只对父母说了一句:“我没有爹,只有一个把我养大的娘。”
“李娃的生父母原本家里穷,后来却是发了家,想要接李娃回家享福的,他可真傻。”银宝道。
秋娘当时听了,只觉得这个孩子有情有义。
可若是这一世他的亲生父母再寻来可怎么办?李娃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么?
但愿她没看错人。
秋娘握紧了杜老汉的手。得了女儿的这句话,他总算放心了:他娶妻不怕旁的,就怕儿女膈应。上一回他一应孤行错了,这回就得小心谨慎些。
梅开二度的杜老汉心急,手没好利索,便将李婶娶回了家。李娃改了名,叫杜铜宝。李家一下便多了个儿子,安平村里几个跟杜老汉一般大的男人舔着唇骂道:“杜家真是坟头冒青烟了,女儿女婿日子过得好也就罢了,杜老汉自个儿还娶个黄花大闺女!就是蘀人养了个儿子,不值,不值!”
起初的时候,杜铜宝还缩在屋子里不吭声,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掉泪,杜金宝见了,眉头一蹙,寻了个机会,带了杜银宝和杜铜宝并几个小兄弟冲到了挑头嚼舌根的人家里,直接将人狠揍了一顿,站在他家门口的杜金宝浑身带着伤,却是威风凛凛扬了声音道:“杜铜宝是我杜金宝的弟弟,是我杜家的人,若是再有人嚼舌根子,我杜家上下都饶不了他!不信的就试试,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安平村上下都闭了嘴。当天晚上秋娘得到消息冲回家里的时候,李婶,不,现在是李氏了,李氏拿了藤条,金银铜三宝并齐跪成了一排,李氏下了狠手往他们身上抽去,边抽边骂:“谁教你们打人的?你们这样同流氓有什么差别?都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来,明日跟我去给人道歉去!”
那时候杜老汉斜靠着门边,低声道:“我看他们三个做的不错呀……”话没说完,被李氏狠狠一瞪,他顿时收了声。
杜秋娘在一旁看着直想发笑:如今杜家的黑脸白脸都换了人了。李氏哪里是真的罚他们,不过是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看着这三个弟兄一起垂头抿唇的模样,杜秋娘和杜若兰私下里给他们送馒头,杜若兰还偷偷朝杜金宝竖起大拇指道:“金宝儿,我可第一次见你这么爷们,做得好,就该撕烂那些人的嘴!”
杜秋娘拍了下杜若兰的爪子,严肃着脸道:“金宝儿,这一回你干得不错,下回可不能了,教坏了银宝铜宝怎么办?”
李氏和杜老汉就缩在门边看这一群孩子,不由地对望了一眼,眼里全是欣慰。
日子过得飞快,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乡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