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景集不由得皱眉问道:“这天气渐渐暖和了,先生怎么反倒又咳嗽起来了?”他扭头盯着旁边的小太监,“你们是怎么照顾先生的?”
小太监吓得立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林小冬放下捂着唇的手,冲景集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紧张。
“不小心呛到了而已。”他轻描淡写道。
但站在他身边的尤舒却眼尖地看见了林小冬指缝间的鲜红,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嘘。’
林小冬神色平静地侧过身,用拇指拭去指尖的血迹,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冲尤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帮我保密吧。’
他用口型道。
景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抬头问道:“怎么了?”
尤舒张了张嘴巴,他快速地看了一眼林小冬,最终深深地低下了头:“没,奴才方才只是一不小心闪了腰,还望陛下恕罪。”
景集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站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闪了腰?
顶着帝王冰冷的视线,尤舒只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寒意,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和那小太监一样跪在了地上。
尤舒的额头贴在冷硬的石砖地面上,明明身体都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了,但他却仍旧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他的意识中仿佛几百年那么漫长,尤舒终于听到景集淡淡地说了一声“都起来吧”。
他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后背早已被冷汗全部浸湿。
这个小插曲过后,景集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饭了,而出于臣子的本分,林小冬也随之放下了筷子。景集摆摆手:“先生不必顾忌我,再多吃点吧。”
林小冬摇头:“臣已经饱了。”
“……是吗。”
光听他们的对话,基本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景集目光漂移了一瞬,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苦笑还是庆幸。
先生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却没有给出任何答复,景集知道,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若是重来一次……
不,没有重来了。
景集站了起来:“先生休息吧,朕去批折子了。”
“陛下慢走。”
就这样吧。
在离开宫殿时,景集想,若是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或许再过上个三年五载,哪怕十年、二十年也好,或许先生就会慢慢接受自己了也说不定。
年轻的帝王抬起头,迎着午时的灿烂阳光,望向了挂在宫墙枝头上的鸟笼。拥有着鲜艳羽毛的鸟儿安静地呆在笼子里,并不鸣叫,只是看着远处蓝天下的同类们发呆。
它用自由的代价换取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或许,从一开始它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身边的太监问道:“陛下,您是想看鸟吗?奴才可以把笼子打开,那鸟已经被宫里的嬷嬷养熟了,不会跑的。”
景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
“不必了。”他收回视线,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至少,先生会一直呆在他的身边,哪儿都去不了。
这样就够了。
*
宫中的生活单调乏味,时间就像是指缝中的细沙,不知不觉间就溜走了。
北疆的战事越来越激烈,送到京城的战报也从三四日一封变成了每日一封,有时甚至前一位使者刚到驿站,后脚更新的军报就已经在路上了。
堆在林小冬案桌上的公文也越来越多,这还是景集帮他分担后的结果。每天深夜,殿内都会亮起昏黄的烛光,近来显得愈发消瘦的青年披着披风坐在案桌前,手执毛笔,凝眉写下决定着边疆无数人生死的策略。
粮草、火器、增援调度……尽管赵将军经验丰富,但后勤对于一场战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无论如何,林小冬都绝对不会让前面士兵拼死打仗,后面一群大臣却在互相扯皮拖后腿、粮草迟迟送不上前线的事情发生。
他很清楚,如今景朝的兵部尚书是个窝囊废,只想安安分分再干几年就向陛下乞骸骨回老家颐养天年,因此做事瞻前顾后,还极其没有主见。若是平时林小冬也就忍了,但在战争时期,这种草包官员,比起那些贪官污吏更让他痛恨!
但林小冬掌管的是吏部和工部,兵部的事情他也不好轻易插手,没办法,只能一方面从景集这儿想办法,一方面暗中传递消息出去,让谢忱把林府囤积的粮草和兵器全部送到前线去。
事到如今,他也懒得掩饰什么了。
因此,在几日后的朝会上,一封折子惊动了整个朝堂。
“陛下,林冬卿此人包藏祸心,私囤火器,其心可诛!”
林冬卿在景朝虽然一手遮天,但为了爬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过程中可是树敌不少。好不容易抓到了对方的把柄,这帮暗中窥伺许久的人当然不会放过,一致要求景集将林冬卿先打入天牢候审,并且列出了整整十七条罪迹,全部有证可考。
景集神色冰冷地看着那封大臣们联名上书的折子,态度不置可否。
见状,大臣们还以为有戏,纷纷站出来慷慨陈词,三言两句就把林冬卿说成了窃国奸人、寡廉鲜耻之徒。站在前面被集火的替身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强作镇定地板着一张脸,不让自己露出什么异样来,而他不远处的郭辛文则出乎意料地没有参与这件事,只是在听到他们参林冬卿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兴趣缺缺地闭上了眼睛,光明正大地在朝堂上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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