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奇怪地望着他,她完全不懂塞谬尔怎么会像扔包袱那样,安心地把她塞给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小时的男人。
“你说那个银发的男人?当然不是……我们还没那么熟悉,他也只是刚好救了我的命而已。况且,他还告诉我,记忆恢复以后的我已经不会再受困于这个世界了。等到明晚——也就是月圆之夜,月光照耀到身体的那个瞬间,现实世界的我就会苏醒了。”
「还没那么熟悉……?难道她并没有找回全部的记忆吗?」
「不过,如果福音知晓了她和克罗诺斯的过往,显然不会愉快地站在这里和自己聊天了。」
塞谬尔瞥了一眼克罗诺斯,后者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他神色淡然,目光的焦点一直都是福音。而当女孩偶尔察觉到什么,看向克罗诺斯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
塞谬尔耸了耸肩,走到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马修身旁。他直勾勾盯着这个可怜鬼,心中的怒火越燃越旺,额角的青筋和胳膊上的肌肉跳动起来。
随即,他单腿跪下,拽过马修的领子。手肘一挥,给了马修结结实实的、沉闷又力度饱满的一拳。
失去所有力量的马修根本无力反抗,挺拔的鼻梁被打得歪斜到了一边,红润的唇被牙齿划得溃烂。他左眼的眼眶里空无一物,仍完好着的右眼也在逐渐褪色,明艳的湖蓝淡去,留下一片枯萎的苍白。
福音心里不忍,拉住了塞谬尔的手,阻止他再打下去。马修方才扯坏的领口被塞谬尔再度拽紧,脸上却没有再迎来击打了。
他头无力地偏在一旁,眼皮耷拉着,白得瘆人的眼珠缓缓转了上去,死死盯着克罗诺斯。
静默中,马修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冷笑:“你以为,她离开这里就能顺利地活下去吗?”
克罗诺斯微皱眉,仿佛在审视着马修所有的表情和微动作。两人对峙良久,他终于开口了:“说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我罪大恶极,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你们都被眼前的现象蒙蔽了双眼……”他费力地抬手,指向塞谬尔:“他背地里做了手脚,只要福音离开这里,就会回到事故发生之前的世界。”
马修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会儿粗气,虚弱得就像一吹即散的烟雾。
福音多么希望自己此刻会读心。好不容易待马修第九次缓过气来,她急切地问:“事故——你指的是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意外吗?”
“没错。”
“能回到事故发生之前不是很好吗?这样我就能阻止灾难的发生了!”
马修嘲讽地笑了。
“阻止?命运是不能随意更改的,想要挽留已逝之人的性命,就务必要以命相抵。”
福音一想到有机会救下父母,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为了再见到他们,她愿意承受一切代价,哪怕是死亡。
“我愿意。”她斩钉截铁地说。
“即使是成为吸血鬼?”克罗诺斯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他尽力平稳着情绪,但那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一丝端倪。
“什么……”福音听到吸血鬼这个词后一愣,下意识看向塞谬尔。
塞谬尔勉强回应她一个微笑,神色却怪异。
克罗诺斯叹了口气,轻轻握住福音的双肩,迫使她望进自己的眼睛里。
“你的体内有塞谬尔的血。福音,如果你在身体排出这些血液之前死去,就会变成吸血鬼。”
“那么……我多久能排出这些血液呢?”她艰难地问道。
“就像你醒来时我告诉的你那样,他不是单纯的吸血鬼,而是神的一部分。神的力量在人类身上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克罗诺斯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想要落泪,而她似乎能听到心中的希望在一点一点碎成齑粉。
吸血鬼。被光明之神所厌弃的存在。
对他们而言,阳光俨然成为了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温煦却致命的诱惑力。
身为人类时的一切美好与留恋荡然无存,从此心灵破败,除了嗜血、暴戾与自我唾弃的念头以外空无一物。
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不再有亲人或是朋友,只能独身徘徊在午夜的街头暗巷,诱拐不幸的过路人,用他们脆弱的体温来汲取片刻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