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铃是H大同系的研究生,而H大是海城次于T大的一所学校,
两个学校一个在市南,一个在市北,曾经是同一个学校,后来因为领导层问题分裂了。
只分裂后T大越做越好,挤身全国十大名校,而H大却一届不如一届。
这也导致了两所学校常常被拿来作比较,双方学生互相看不顺眼,唇枪舌战是常有的事。
乔烟是赶来实验室才看到的邮件,《生命》编辑部向她声明了她的文章与《世界》这个季度刚刚刊载的一篇高度重合。
巧的是,和哪个期刊的像不好,偏偏跟《生命》的对家,同为国内研究顶流的《世界》重合。
导致编辑部认为她在羞辱他们,一气之下退还了稿件,还将此事告知了卢子铃。
这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立马开始哭哭啼啼说乔烟剽窃,就算T大比H大好也不能这样仗势欺人。
天地良心,乔烟压根就不认识她。
而且她看过她的文章了,跟她的论文初稿几乎一模一样。
校园墙还在骂,多数是H大的人来维护所谓正义,乔烟在T大因为长相知名度算高,还常常给教授做课上助手,所以也有很多人现在她这边。
而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卢子铃甩出了有力的证据,一是两篇文章投稿时间,二是《生命》编辑部发来的邮件,特意告诉她这件事。
不仅乔烟理亏,T大还在为她发声的同学更是活生生被打脸,以至于不少人恼羞成怒来骚扰她的帐号。
她看过一些,言辞都不尽相同,都是指责她背弃学术精神,做出这种不堪入目的事,还闹这么大给学校蒙羞。
因此乔烟还被叫去过校长办公室,建议她最近暂时不要露面和发声,学校会查清楚。
温校长是明事理的人,也是学术出身,对比过两篇论文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其实差别还是挺大的,即使卢子铃那篇做过精细的改动,处理了很多细节,但依旧没有乔烟的完善。
乔烟的稿件没有公开,她不想公开继续给这件事增加热度,只在找最有力的证据堵住悠悠众口。
编辑部大约是被气昏了头,才下结论是乔烟剽窃。
只是覆水难收,她懂这个道理,心态也还算好,直接给手机关了机。
“她还是不肯配合?”
温如许端过来一杯热茶,青翠茶叶在褐色里浮浮沉沉,舒展出袅袅茶香沁入口鼻,抚去了几分躁。
乔烟说了句谢谢,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暖意直让心头与掌心一同泛暖。
“嗯,”她垂眸喝了一口,“我联系了她好几次,她的态度很坚定,一口咬定是我剽窃。”
“神经病啊,你根本就不认识她啊,我们也没人认识她。”
周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嘲讽道,“就一个时间差别,别提她的文章跟你比差远了,哪来的自信。估计就是抄了你的没看出来是初稿,抢先投了。”
“但阿烟不认识她,卢子铃是怎么认识她的?”
温如许淡淡地提出了一个重点,继续分析道,“那就说明有人牵线,故意作了这一出戏。”
“谁啊这么贱!”
乔烟没说话,脑子里已经在回忆。
论文初稿落定是在十一月二十六号,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晚徐怀柏发酒疯把她掳去雪山泡温泉了。
当天正好实验室里也在讨论年后旅行要去泡温泉,她没参加,下午带着电脑去找了一趟温如许咨询论文的事。
再然后是陈立刚给她打电话帮忙送个文件,顺便去校图书馆还几本书。
她的电脑就留在了实验室,因为没人的缘故,临走前锁了门,回柏荟澜山前乔烟才想起来于是回去拿了电脑。
重点是,再回去的时候,实验室门没有锁。
似乎有了眉目。
“十一月二十六号那天,你们讨论完温泉旅行,下午去了哪里?”
乔烟把杯子放下,玻璃杯底磕到木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唤回了她这里。
温如许闻言看了她一眼,“是想起什么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你们讨论旅行?”
“那天你不在,”张知欣接过话,敛眉开始回忆,“下午的时候……”
“下午我邀大家去了一家新发现的私房菜吃饭……”
周遥越说越小声,心虚地问,“该不会是那天出的事吧?烟烟,我……”
“没事,不怪你。”
乔烟朝她摇头,宽慰着她,“有人要整我,哪天出事都是一样的,现在要紧的事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
“但她敢把事情闹这么大,证据就不好找。”温如许道。
“我再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把她约出来。”
乔烟最后朝所有人笑了笑,严肃了神情,淡然语气中浮着歉意,“这次的事牵扯到你们,麻烦了,晚饭我做东大家一起去吧。”
*
乔烟的手机一关机就是好几天,不过她有记得提前给徐怀柏说一声。
只是无人接听,她估计他在忙,就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最近出了点事手机坏了,暂时不联系,没说实情。
温如许这几天担心乔烟精神不好,每天都泡了安神养心的花茶,放在她手边。
卢子铃的态度依旧坚决,不肯见面,可越这样乔烟越觉得她在遮掩着什么。
更糟糕的是,有人借题发挥,扒出乔烟几乎每天都有车招摇地来实验楼下接,还都是不同的车。
发帖子的人还配了图,能看出是偷偷拍的角度不好,里面的乔烟衣服厚薄度都不一样,起码有叁个月。
配文是说她拜金,假清高,金主还多,不知廉耻,底下还不少人附和。
她服了,甚至还想怪徐怀柏干嘛换车换这么勤。
这件事的热度持续上涨,所幸已经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不用避着。
就在温如许端来了这几天第四杯茶时,乔烟把电脑按回去,眉目烦躁。
卢子铃不仅拒绝交流,还就她进出豪车的事也开始做文章。
“还是没有进展?”
温如许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抚平她微皱的眉。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乔烟下意识一避,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回手。
“嗯。”
“正常,”他淡淡道,“论文的事没完,又是开帖,那人达不到目的不会罢休的。”
“我不会为此折腾自己的,”乔烟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查下去,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那豪车接送的事怎么办?”
温如许不给她回答的时间,接着道,“告诉他们是徐怀柏?他的身份又有谁不知道?那更是坐实了他们给你安的帽子。”
心底升起难忍的躁,多天的纠缠已经快把她的精力耗尽。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乔烟揉了一把头发,她今天穿的小高领,遮住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此时长发被梳到一边,小块皮肤露了出来。
上面有一个新鲜的吻痕,被衣料遮住了一半。
温如许的视线从上飘过,唇角不自觉翘起,敛眸道,“阿烟,那你想过有没有人,既认识你,又跟卢子铃熟呢?”
“我想过的。”
只是没有得出答案,而他又说,“而且这个人跟你有过不愉快,或许是感情纠纷也说不准呢?”
“而且卢子铃是H大本硕连读。”
“H大……”
乔烟脑子里忽的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她沉了声,看向温如许,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温书予现在在做什么吗?”
温如许回视她,两人视线相撞,他不疾不徐,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
“她是H大英语研究生在读,因为宿舍不够,调动跟其他专业混住。”
“你们也遇见过了吗?”
一切蛛丝马迹都串联了起来,乔烟捧起那杯热茶,喝了下去。
她捏着杯壁的指尖微微泛白,又很快被热水烫出红。
“好了。”
温如许夺过她手里的杯子,磕上桌发出沉闷的响,捅出了这些天积累的疲惫与糟心。
“我怎么就忘了她呢……”
“没事,阿烟,中午了,你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基本每次温如许都是午休前来给她送茶,的确是个助眠的好东西,每次喝完她都能睡得很好。
此时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乔烟片刻后起身睡上了一旁的躺椅,她这几天太累了。
她盖好被子,温如许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后给她递了个眼罩,他在她身后坐下,将躺椅椅背抬了抬,正对自己。
“你好好休息,我帮你按摩按摩。”
“谢谢你。”
没了视觉,任何轻微的响动都变得敏感。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淅淅淋淋的声音被窗帘含住再吐出来,变得含糊不清,细细密密。
指尖按上太阳穴,力道正好,脸颊两侧的鬓发被拨到耳后勾好,划过那片最敏感的的肌肤,颤了颤。
温如许低着头,呼吸轻轻打上了乔烟的头顶。
兴许是太累了,这次她没有因为过于敏感而不自在,反而对他的手法十分适用。
放空了大脑,把自己暂时从压力里抽离出来。
“这样可以吗?”
他问,加重了力道,尾音像雨声一样,轻得模糊。
“嗯……轻一点。”
温如许眸色微暗,嗓音有些哑,“好。”
窗外的雨声渐渐明了,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乔烟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缓。
接着,她感觉到温如许的呼吸近了,从额往下挠到鼻尖,痒痒的。
她正要开口问他,门外却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门重重地打上墙壁的碰撞声。
皮鞋踩在瓷砖上,本应该体面斯文的声音却是急促不堪,伴随着脚步和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
躺椅后的椅子猛地摔在地上,肉体的沉闷落地声惊得乔烟脱了眼罩,掀开毯子站起来。
“徐怀柏!”
她失措地大叫,只见温如许被摁压在地上,徐怀柏狠狠地揪着他的的衣襟,面色阴沉,那一拳直接将他的半张脸打肿。
“你又在发什么疯!”
不理会她的尖叫,温如许唇角已经溢出了血丝,徐怀柏眼睫下笼着暴风雨般的情绪,每一下都极重。
“非要惹我?”
他眼眶已然发红,直直地盯着温如许,野兽般的眼神像要把对方活生生咬死的雄狮。
温如许得了空隙,喘着气,眼神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回视他,平复着呼吸。
乔烟冲过去抱住了徐怀柏的手臂,这让他稍稍清醒了些许,但目光还是未从温如许的身上移开半分。
他还拽着他的衣襟,并往上抬了抬,舌尖缓慢地顶了一下口腔上颚,尽力压制着翻涌的火气。
“嗯?”徐怀柏喉咙深处沉出一声喘,咬字狠重,“你惹得起?”
“你在说什么?”
乔烟皱眉,想扯开他拧着温如许衣襟的手却扯不动,“他怎么惹着你了?有什么事非要动手?徐怀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她声音里夹着怒,还有惊魂未定发颤的尾音。
温如许这时开口了,说话很慢,似乎被他打去了所有力气,断断续续的。
“对不起。”
他哑声,捂着胸口开始咳嗽,乔烟见状直接把徐怀柏一推,没想到这次推动了,他松了手,脸色仍旧阴沉。
“……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温如许朝乔烟歉意一笑,她是如何聪慧的人,联想刚刚按摩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
实验室的门有一块透明玻璃,看得见里面,徐怀柏是误会了。
但发这么大火,是不是太过了。
“道歉。”
乔烟看他的眼神很冷,一句话直接下了定论,“我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我们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误会了,跟他道歉。”
“道,歉?”
徐怀柏一字一顿,半响后笑了,笑声极其讽刺,“他也配?”
“徐怀柏!”
然徐怀柏不理她的要求,反而抬眸看她,带着审视的意味压下眼神,压着深沉的戾气,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头发也是全部笼在脑后,因为剧烈的活动额角很多已经松垮下来,垂在一侧,很像匆匆赶过来的样子。
“这几天手机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这几天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还要背着我啊?”
这话的讽刺性更浓,乔烟一怔,只见徐怀柏慢条斯理,拉开了她后颈的衣领,只见原本只露出半块的吻痕,此时清清楚楚暴露在了他面前。
就在刚刚她过来抱住他时,他低头就注意到了。
而乔烟不知道他突然拨她衣领干嘛,抬手直接给他拍了回去。
他没反抗,盯她的眼神越来越让人发怵。
“跟老相好调情吗?”
“哦,”徐怀柏露出一个笑,自问自答着,“那的确得背着我。”
“你在说什么?”
乔烟皱眉,心底的烦躁被他今天一顿操作翻腾起来,裹着大大小小琐事一起往情绪里添砖加瓦。
她也快被他点了,脸颊已然因为情绪激动而泛了红。
“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你,海城十二月份还有蚊子吗?”
“没……不是,跟这又有什么关系!”
差点被徐怀柏绕进去,乔烟不管了,沉声给了他最后的通牒,“给他道歉。”
“我说了,他不配。”
“道歉。”乔烟重复。
“他温如许不配,”徐怀柏也重复,语气冷到了极点,他从未用过这个样子面对她,却更像他的真面目,“他今天就是给我下跪,都不配我的道歉。”
“乔烟,算了……”
温如许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做和事佬,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半阖,藏住了所有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调停。
但徐怀柏被他这一句再次点燃,猛地朝他大吼,“你他妈给我滚!”
“徐怀柏!你他妈有病就给出去发!”
乔烟也被点着了,头一次为了别人骂他,还骂这么凶,徐怀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但只有一瞬,他就站起来强硬地拽住了乔烟,拉着人要往外走,唇线抿直一言不发,只有冒出青筋的手臂昭示了他还在压着火。
还在为乔烟压着脾气。
但乔烟根本不买他的帐,狠狠甩开了他。
“跟我走。”
徐怀柏声音压抑,眼尾泛红,左手在身侧紧捏成拳,连骨头仿佛都在作响。
“我不走。”
乔烟咬字清晰,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狠重而毫不留情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徐怀柏,你今天不跟他道歉,我就不会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