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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郁陶在车里睡着了。座椅放低,她歪着头,呼吸平缓,安静的像一颗菌子。霍维光看一眼她恬然的睡颜,他待她如同看一只雏鸟,看她从懵懂长起,以后会羽翼渐丰,展翅入林。车子在大桥上堵了一会儿,雨,一滴两滴落下来,玻璃窗挂上水线,声音先是稀疏的,如同加快速度的鼓点,最后变得密集。
    冬日的雷,一声便能惊魂,郁陶陡然睁开眼,见雨幕中的车河,清醒了几分,揉了揉眼睛问道:“堵车了吗?”
    霍维光应她一句,伸手开了雨刷器。手贴在玻璃窗上是冷,但车内的暖风又吹得她昏昏欲睡,索性打开了收音机,频道里插播着最新路况。都市里,再快的跑车都开不起来,堵车时都得眼巴巴等着。
    狭小的空间,舒缓的音乐,气氛一下子暧昧,要是一脚油门把她送回家,郁陶或许还能一个人懊悔,但是现在她就是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也不行,只能坐在原位尴尬脸红。
    小姑娘的心思有时候比天气好猜,霍维光看了她一眼,故意逗她,“现在害羞是不是有点晚了。”
    心事一下被挑破,郁陶自暴自弃,索性竖起衣领,将脸埋起来。霍维光早就见识过她的倔强,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他们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时间,她要上学,他工作也忙,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心软了几分,反握住他的手,但是又要转过头,貌似饶有兴趣地欣赏窗外那乏味的灯带。
    雨停的时候,车流终于动了起来,送她到家时,时间已近凌晨。郁陶的上下眼皮仿佛都要粘连,霍维光看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快回去睡吧。”
    她点点头,解开安全带,半梦半醒似的,手臂撑在扶手箱上,倾身靠近他,在他嘴唇贴了一下,说声再见便推门下车走了。这个吻来得太快,她贴的很近,睫毛在他脸上刮了一下,却像蝴蝶拍打翅膀,在心湖刮起一阵旋风。过了半晌,她的身影都已消融在黑夜里,霍维光摸了一下唇,心里暗叹,真是不得了。
    今年的冬天尤其难熬,郁陶怕冷,教室里虽然开了空调,但脚总是冰凉,课间时,走廊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下雪了!”
    南方人对雪的喜爱,可谓是与生俱来,班里一下沸腾起来,坐在窗边的把雾一擦,果然看见了纷纷扬扬的雪,中午时,路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宁蘅穿的鞋不防滑,郁陶一边扶着她一边往食堂走。
    指甲盖厚的一层雪,还是被人拢起团成团,相互砸闹着。食堂进门前的那一段地砖尤其滑,两人正小心走着,背后一下冲撞,瞬间把搀扶的并不牢固的人给冲散了,郁陶还好,眼见着宁蘅游水一样就要摔,忙伸手去拉她,但身边有人比她快,一手揽住宁蘅的腰便把人扶稳了。
    不小心撞人的正是几个打雪仗的男生,见此情景还吹了声口哨,陈逾寒忙撤了手,问道:“你还好吧。”
    宁蘅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陈逾寒又看她一眼,说了声再见,着黑色外套的身影随着保暖帘落下而消失,也阻挡了她的视线。最近他们总是在学校遇见,但说话的次数很少,有时只是匆匆一面。
    她一转身,正好对上郁陶似笑非笑的眼,虽然好奇,却没有多问,她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从不会在对方不想说的话题上过度逼问。
    周末,郁陶去舅舅家,吃过饭,陶佳妮破天荒地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间,舅妈在一旁看着都诧异:“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陶佳妮的房间是颇具少女心的粉蓝色,白色木床前摆放着同色系的书桌,她将郁陶拉到书桌前坐下,转身把房间上锁,然后做贼似地把一小迭卡片交到了她的手上。
    “帮我保管好,等我上高中了再给我。”
    郁陶低头一看,原来是她偶像的小卡,一张一张翻看着,郁陶其实有些疑惑,虽然喜欢,收藏一张不就行了,哪有在手机里看着方便。她直抒胸臆,收获了来自十五岁少女的白眼一枚。
    陶佳妮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那怎么能一样,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值得收藏好吗。”
    听着陶佳妮给她科普不同种类的小卡,郁陶从那迭卡中翻到了一张纸片,上面手写了许多遍名字,“张清宇,这是你偶像的名字?”
    陶佳妮脸色一变,瞬间将那张纸片夺了过去,塞进了裤子口袋里。郁陶一笑,“看来不是,是你喜欢的人?”
    “不行嘛!”陶佳妮有些恼羞成怒。
    郁陶把卡片放好,提醒她一句,“你小心点,别让舅舅舅妈看见了。”
    特别是舅妈,要是让她知道了,恐怕你和这位张同学要一起被她扒层皮。
    手指摩挲着口袋,仿佛那张薄薄的纸片可以传递出烫人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脸颊,与说起偶像时的害羞不同,此刻的陶佳妮带着一些第一次面对这种感情的生涩。
    “我知道,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
    “你们不会在谈恋爱吧。”郁陶有些怀疑。
    她说得直白,陶佳妮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有点喜欢他。”
    将喜欢的程度在表达中降低,或许也含有说服自己的意思。自己的感情都没有理清,郁陶也没什么资格来对她说教,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自己注意。陶佳妮却来了兴致,问她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谈过恋爱吗?”
    喜欢的人,他是吗?恋爱,他们的关系算吗?郁陶理不清,也不可能和她讲,只是一味摇头。
    她又追问道:“那有人喜欢你吗?”
    郁陶也不知道,干脆一并摇头,陶佳妮却不相信,还有些不满,她都已经把自己最深藏的秘密分享给她了,她怎么还能叁缄其口,而且,她看向郁陶,这张脸是月光酿成的白,海棠染就的唇,连出神时也是动人。
    她哼了一声,“我才不相信,你告诉我嘛。”
    陶佳妮摇晃着郁陶的手臂,把平时用来对付老爸的招数也使了出来,郁陶让她晃得头疼,只好举手投降。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是会一直记着他。”
    没有少女的羞赧,反倒带有一点点困惑。陶佳妮年少,以为全世界的喜欢都是像自己这般,只要想到那个人,蜜糖就会从唇齿流入身体,她更加好奇。
    “他是什么样的人?”
    闪过的片段是他带她过桥的那一日,沿桥的灯带,在车前玻璃里闪着橙黄紫绿的光,与他仅有一线之隔,但他是静默的,俗丽的光沾染不到他。
    郁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很好很好,但是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坏。”
    救她出世情的苦海,却又将她拉入爱欲的深渊。但他的这点坏,轻飘飘的,像七月巧月,落不到实处上,反而叫你疑心,是不是自己禁不住诱惑才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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