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充满兴奋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又坐回收银台,翘首等待她期待里源源不断的客人。按照她的想象,古代人应该会对她的商品很感兴趣,可是,事实却是,枯坐了快一个小时,始终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在店里焦急地走了几圈,临到门口,又怯懦了。这里毕竟是她不熟悉的地界,她的心底还是隐隐有些害怕的。可是若是不走出去,又没办法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要出去。
“不是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吗?那我就试一试。”她准备最多只在店铺周围走一走,然后就迅速地回来。
为了防止店铺发生意外,她还特地使用了一条规则——店主可以自行定义店内规则,规则写下后即刻生效,可以通过新的规则更改旧规则。
“购买者必须文明选购,不得偷窃、打砸、破坏店内物品。”
写下规则之后,王翎又拿了背包,往里面塞了点纸巾、糖果,笔记本,还有一把伞,接着才放心地走出店门。
隔着窗户看和亲身感受是很不一样的,几乎是一走出来,王翎就感觉自己被喧嚣的市井气息给包围住了。所谓的市井气息,其实不算好闻。
除去路边小贩卖的吃食香味,空气中还浮动着淡淡的臭味,王翎的鼻子很灵,几乎是一下就找到了这股臭气的来源,几个坐卧在街头的乞丐。很难相信,在这个一眼看过去还算繁华的街道竟然有这么贫困可怜的人。这几个乞丐有老有小,老的身上披着一点布条,几乎衣不蔽体,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暗灰色粗糙硌手的草纸,薄薄地贴在骨头上,松弛且布满斑纹,蜷起的身体外面光光地露出一截骨架般的四肢,乍一看几乎不像是人,而只是没毛的野兽,老人身边的几个小孩则是完全没衣服穿,各个骨瘦如柴,皮肤暗黄,眼神无光,令人不忍直视。
过路的人基本都在有意识的避开他们,有小贩看到从另一边走来的小乞丐,呼喝着把他们赶跑,就像赶走老鼠一样。在这个还算繁华的街道上,他们就像是疥疮,用自己的脏污颜色一举破坏了原本其乐融融的街景。
为什么王翎能第一眼注意到这几个乞丐呢?是因为他们正蹲在的墙角就离她的店铺不远,也就是说,就因为这几个乞丐的存在,过往的潜在顾客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店铺。
这该怎么办?
是要学那些小贩把乞丐赶跑吗?王翎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心有不忍。
要不,还是再往外走些看看吧。下意识地,王翎觉得没有客人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乞丐。
这条商业街说长不长,一边通向一道桥,而桥面上还有不少商贩在做生意。
杂耍的艺人盘踞桥头的好位置,顶着一个牛头大小的陶瓮向大家展示平衡的技巧,一边顶着看起来颇有重量的陶瓮,不足一米四的杂耍艺人手一挑,又撩起一个鸡毛毽子出来,脚后跟勾着就开始现场踢毽子。
“一、二、叁、四...”围观的群众渐渐声齐了,混杂着不同的口音数数,王翎发觉自己好像可以自动听懂,也忍不住站在一边,跟着一起喊,“十八、十九...”
彩灰的毽子上蹿下跳,还不时换了脚型花样,令人目不暇接,足足喊到了叁十多,那毽子还在空中跳动,王翎跟着众人喝彩:“好!好!好!”
旁边还有人文绉绉地拿腔调喊上一句:“艺高人胆大!”王翎转头看了那人一眼,原来是个穿着素色锦衣的白胖书生,他头上包了浅浅一撮头发,大脑门和肉脸油亮亮的,眯缝眼弯着,一本正经,还怪搞笑的。
也许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那胖书生的眼睛缝睁大一些,看过来,突然就变成圆溜溜一小圈:“女郎!有摸包儿!”
摸包?什么摸包?王翎正奇怪,循着胖书生的小圆眼低头,才发觉包带掉了一边,正被人扯着走。
“小偷!”她惊叫一声,反身就是一个大步退后,然后一个回旋踢,她是练过跆拳道的人,那一脚凶猛,要踢中了人肯定也是要把人踢飞的。只可惜那小偷太过狡猾,一个灰色的小个子往人群里一窜,转眼不见踪影。
王翎赶紧提了包,仔细查看,拉链完好,包也完好,除了一边包带被解出来了,其他都没有大问题。
“还好还好。”王翎独自后怕。
“女郎,你没事吧?”胖书生这时也退出人群,过来问候道。
“无事,无事。”王翎摆摆手,感激道,“多谢你提醒了。”
“哈哈哈,”胖书生眼缝眯起来,又是文绉绉地说,“女郎无事就好。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经过这一次,王翎可不敢再大意了,她把包背在身前,提放着下一个“摸包儿”,然后就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古代的商品虽然大体也是吃喝穿用几个方面,细分的类别却有很多。比如说光碗这一样,就有石碗、陶碗、木碗,纹花样式、纹鸟样式,素白、青黛水墨、规则冰裂等等。王翎走回去的时候一个摊一个摊地逛,不管是朴素的手工艺品,还是精美的绣品。她忍不下好奇心,每个都仔细查看,恨不得全买下来,再回去反复把玩。只可惜的是,她现在还没钱。
就这么走了好几个摊位,王翎发觉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似有变化。有人好奇地看她,有人鄙夷地瞥她,她左思右想,这种目光怎么那么奇怪呢?
“瞧瞧那个田舍奴。”有对面茶馆的人居高临下道。
田舍奴?这又是何意?王翎感觉这是在说自己,便抬头望了回去,那边喝茶的人又把头缩了回去。她走着走着,走到一个支着摊卖胭脂的小贩,这里停下的女子多,颇有些像后世的化妆品专柜。王翎没挨着别人,小心地顺着人潮走过去看。
诶?盒子里装的怎么都是墙灰?
“女郎们瞧一瞧啊,这几盒可是时下缁阳城贵人最爱用的妆粉,那官家小姐都在擦的,看着皮肤可不就雪白雪白的?也不贵,五百文一盒小的,一两银子一个中盒,相当于叁个小盒的量,姐妹一起用,一个赛一个靓。”小贩带着平头小圆帽,嘴巴咧得跟石榴皮似的,一颗颗黄牙参差不齐,嘴上说的话倒是又顺口又甜,几个姑娘左看右看,纷纷心动。
可是她看了看殷勤推销的小贩,再看了看他身前盒子里惨白色类似墙灰的商品,着实失望。
就这个?涂了还能肌肤雪白?王翎反正是第一个不信。
她在心里估摸着,按照古代这化妆品的质量,她进点现代的货岂不是降维打击了?
当下就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这一项。
王翎顺着人潮回到店铺,却发现店铺前面的树上栓着一匹马。她刚刚在路上也见到了许多牛和马——还吃了些“尾气”,对于这种动物已经不新奇了,只是...若是有人把马拴在这里,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人进了她的店?
小超市一旁的乞丐早就不见了,王翎左右瞄了一眼,忽然忐忑起来,她走进半开的门,张望了一圈。
果不其然。
就在落地窗旁的长桌前,正站着一个着装飒爽利落,发冠镶嵌金石玛瑙的锦衣女子。她的手上戴着皮革的半手套,背部紧绷,脖颈修长,手上正在把玩一个塑料袋装的菠萝包,神情不明。听到门口的动静,又见王翎自然而然地往柜台走,于是问出一句:“你是店家?”
王翎后颈下意识地缩了下,有一种糟糕的被野兽盯住的感觉,她先嗯了声,又补充道:“我是店家,这位...女郎,可是要买东西?”
“你这家店好生奇怪。”锦衣女子拿着菠萝包走过来,王翎这才发现她另一边手拿的是什么——一支绝非凡物的长剑。
王翎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直到看清那个姑娘的脸才稍稍放松——她长得貌美,而人对美貌的人总是会更宽容。
她定了定神,继续走到柜台后头,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笑着招呼:“女郎,你若是想买这个菠萝包需要先给我看下价钱。”
“此物是菠萝包?”锦衣女子手成爪状收紧了些,袋子发出咔咔的塑料摩擦声,她接着又抛了下,看着菠萝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也上下跳了下。
“咳咳,是的。”王翎现在严重怀疑,这姑娘把菠萝包当成玩具了,“这位女郎,这个是吃食,你还想要买吗?”
“买。”锦衣女子勾唇微笑了下,干脆利落的说。
“给你。”菠萝包被恰到好处的力道扔到柜台上。
王翎眨了眨眼:“好、好的。”
她拿机器扫了一下,电子屏幕上换算出来这个时代的价格——加上了25%的基础价差:“75文钱。”她说完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菠萝包换算过来,也算昂贵的了。要知道外头的一个肉包子也就五文钱而已。
锦衣女子却没怎么惊讶,她给了块碎银,王翎放进收银台,又找回几文钱给她:“给,请收好。”说完,她礼貌地笑了笑。
考虑到这是她开业的头位客人,她还帮忙打开了塑料包装,垫了一张纸巾给她:“女郎,给,您可以去那边的桌子吃。”
锦衣女子显得有些吃惊,她的凤目微睁,紧盯着王翎的动作,接着有些迟疑地接过来重新递过来的、瞬间变散发着蜂蜜般甜香的菠萝包,饶是她刚开始认为有些贵,此刻也觉得值了。
“多谢。”她冷淡却又快速地收回手,脚步稳稳地走向长桌,然后把佩剑先往桌上一撩,背着观望的超市店长,两手端着菠萝包,深深吸了一口香气。
嗷呜一口下去,锦衣女子手里的大菠萝包顿时去了一半。
“红豆?”她心想,“甜香酥软,红豆馅颗粒分明,酥皮脆薄,奶味十足。真是绝妙的搭配!也不知外面这层金黄的皮又是什么?”
她嚼完一大口,又有些珍惜地吃了小小的几口,惹得酥皮梭梭地掉了好些在手上,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张过于薄的白纸可以作手帕。
锦衣女子不着痕迹地舔掉嘴角的红豆泥,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优雅把手擦干净,她倒是不怕被橱窗外面看到自己的这幅姿态——在店家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发现外头和里面的视角完全不同了。
“没想到误入的这家小店竟是这么奇妙。”锦衣女子心想,“下次叫文麒也来试试——不,待会找着那臭小子就把他拉过来,让他知道她皇姐也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姐姐。”
打定了主意,锦衣女子,不,是当朝长公主,景文钰,就拿剑站起身:“店家,多谢款待,我先走了。”
王翎见她这么快就离开,有些不舍:“女郎,其他东西不买吗?”难道她今天就只能一单业务了吗?
她有些眼巴巴地看着景文钰,却没想到景文钰潇洒地笑了下:“待会再来。”说完,她大步走了出去,把自己的马给牵着走了。
待会再来?王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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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长公主自此爱上了菠萝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