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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照流曾是仙门百家里的一场传说——十三岁结丹,旷古至今,绝无仅有,是千年间最有望飞升之人。
    然而才结丹,他就遭遇一场意外,双亲失踪,灵脉尽碎,成了人尽皆知的“废物”。
    后来的事,谢酩是听大师兄说的。
    楚照流在神药谷躺了半年,又周周折折地拜入了扶月宗。
    也不知道他的灵脉是如何修复的,自此以后,人看起来就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模样,在修炼方面似乎也平庸起来,转而折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画符布阵方面倒是颇有造诣。
    不难猜,他与那位新的楚家家主相处得不太愉快,要不然也不会灵脉一废,便再未踏入过楚家的家门。
    身在云端时人人追捧,跌落神坛后免不得人人轻贱。
    从前楚照流光芒万丈,照得其他人宛如萤火之光,如今他的修炼天赋连一般人都不如了,嘲笑折辱者数不胜数。
    不过他拜入扶月宗,有深不可测的师尊坐镇,几位师兄还一个比一个厉害,宗门后盾强大,大部分人当着那几位的面也不敢说什么。
    但背地里,都在恶毒揣测,这“废物天才”一脸要死不活的,还能喘几年气?
    那些闲言碎语,往日里谢酩并不放在心上,此刻飘过脑海,无端多了几分烦躁。
    莫名其妙至极,就像因为一场怪梦,他千里迢迢赶来了扶月山。
    谢酩望着楚照流单薄病弱的背影,嗓音不由低了些:“半月前,你为什么会去夙阳?”
    楚照流回头一笑。
    他的五官其实是昳丽到骨子的华丽艳色,但被病气削去了那几分艳,笑起来便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薄唇轻启:“关你屁事,问题这么多,给钱吗。”
    谢酩:“……”
    楚照流掸掸衣袖:“剑尊大人再坐会儿,应该就能听到自己的本子了,在下先行一步。”
    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得再去一趟夙阳。
    顺便把那位老朋友惑妖的尸骨刨出来,再研究研究。
    “我的本子?”谢酩坐在原地,一动未动,琤琮清冷的嗓音平平,“你是说我初入扶月宗,回首便见一俊美柔弱可怜可爱的少年……”
    楚照流霎时五雷轰顶,毛骨悚然,人都炸了:“住口!住口!!!”
    他噌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瞪着谢酩:“你听到了?!”
    听到了,记下了,还复述!
    居然不是一剑把这飞花楼给扬了!
    谢酩唇角弧度讥讽:“讲得没有顾君衣和你精彩。我给钱,劳烦楚仙君现在解释一下,仙子、姻缘和如意郎君。”
    他抬抬袖,又露出了那根红艳艳的招摇红线,“以及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谢酩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楚照流脸色麻木地掐算了一下:“……”
    今日黄历不宜出行,宜杀生。
    顾君衣,你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君衣:不,今天诸事皆宜
    第03章
    楚照流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窒息。
    然而把他害到这个境地的二师兄潇洒地甩下一口黑锅,早就逃之夭夭。
    看向来能言善辩的楚照流一下哑了,谢酩指尖轻点着桌面,这才慢悠悠地重新开了口:“你要去夙阳?”
    楚照流吃了回瘪,一时还找不回场子,臭着脸:“是。”
    “大师兄不会允许。”
    楚照流身有病根,倘若要出远门,大师兄必然操心得像个老来得子的老父亲,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事无巨细地清点吩咐一遍,有空的话会干脆相护左右,唯恐玻璃做的小师弟被外界的罡风打碎。
    不过自十年前师尊闭关,将宗主之位暂交给大师兄后,冗杂事多,最近各家不是说禅会就是论道会,要忙的事太多,大师兄分身乏术,一时不慎,半月前让楚照流一个人溜出去,还出了事,把他吓得连吃三枚护心丸,现下怎么可能再放楚照流走。
    楚照流一想大师兄都会念叨些什么,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奇怪地看他一眼:“所以我当然得趁大师兄还不知道,赶紧溜之大吉。”
    谢酩拈杯微微一笑,笑意却没到达眼底:“不巧,在进入飞花楼见到你和顾君衣时,我已经传音给师兄,告知他你恐怕要远行一趟了。”
    楚照流难以置信:“谢宗主,敢问你贵庚?”
    堂堂扶月宗长老,出个门还得看家长脸色就够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堂堂流明宗宗主、当世剑尊,居然还偷偷告家长!
    谢酩恍若未闻,从袖中摸出一张传音符,指尖轻点。
    熟悉的儒雅声音响起,被截取出一段精辟发言:“既如此,此趟出行,便拜托阿酩多多看护小师弟了。”
    谢酩冷静地总结事实:“师兄把你交给我了。”
    楚照流惊恐地后退一步,见鬼似的盯着那道传音符。
    他精通符术,当然看得出来,这道传音符不是作伪。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把我交给谁了吗!
    你在把你的小师弟往火坑里推!
    他沉思一瞬,冷冷吐出一句“我不”,转身夺门就跑。
    下场自然还没跑出酒楼,就差点一头撞到了谢酩怀里。
    谢酩拎着楚照流的后领,淡淡道:“师兄还说,倘若你想一个人行动,就把你绑起来,带回扶月山。”
    楚照流顿时七窍生烟,呵呵笑了声:“剑尊大人,你还真是个听师兄话的乖孩子。”
    谢酩挑起一边眉毛,并不作答。
    当今天下,谢酩唯一能听进的也只有大师兄的话了吧。
    楚照流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些年,谢酩总是让人来请褚问赴离海,名义上是论道,啧——那论的能是道吗?醉翁之意能在酒吗?
    算了。
    楚照流自暴自弃地扇扇扇子,他确实很好奇,半月前,谢酩为何会去夙阳,怎么会和他撞到一块儿,他和谢酩又发生了什么。
    “放手,”楚照流不怀好意地瞥了眼谢酩,“既然你非要跟来,路上发生什么我可不保证。”
    谢酩自然地放开手,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那道红线,以及谢酩左耳的流苏耳坠。
    都是红色的,随着动作轻摇慢晃,灼着视线。
    谢酩垂下眸光,看着楚照流脚步轻快地走出飞花楼,抛下句问:“你准备如何去夙阳?”
    “缩步千里。”
    楚照流断然摇头:“太累。”
    “御剑。”
    楚照流还是否决:“更累!”
    谢酩终于再次抬起视线,浅透如琉璃似的一双眼望着他,眼底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活到现在怎么还没累死”。
    夜色已浓,这座被扶月宗庇护着的城池依旧热闹而繁华,沿河两岸灯影重重,游船不歇。
    河岸边杨柳依依,石桥下河灯点点,恍若星河,楚照流跟着人群走上桥,肚子里的坏水和河水一起往外流,朝下面看了眼,勾唇一笑,突然扭头叫了声:“谢三!”
    谢酩跟上来,话还没出口,手腕便被扣住。
    一股巨力拽着他,猝不及防往桥下狠狠一倒!
    眼前白光闪烁,身子陡然一轻。
    谢酩波澜不惊地闭上眼,待到睁开时,眼前已经换了个场景。
    几息前还是熙熙攘攘的城池内,现在却已在一座不知名的荒山里,天幕上孤月高悬,星子几点,周围树影重重,夜风莽莽,吹得树林间哗啦一阵响。
    楚照流的脸色得意又狡黠,冒冒失失地仰着脸凑过来,见他毫无波动,轻啧了声:“这都吓不到?你不会是特地下了咒保持一个表情吧?”
    他脸色苍白,在月色下面容却显得极度妍丽,几乎是有些侵略性的美色。
    谢酩神色未动,却侧头避了避,吐出两个字:“幼稚。”
    楚照流顿感没意思,意兴阑珊地缩回去,指尖的一张金色符纸已经燃烧到了底,被风轻轻一吹,便灰飞烟灭。
    是张极为珍贵的千里传送符,放到拍卖行里,怎么说也是五万灵石起步。
    楚照流随意搓了搓手指:“和你说话,与对头弹琴的唯一区别就是你头上没角——这是哪儿?”
    谢酩收回打量的目光,不咸不淡道:“我头上没角,至少比你心里没谱好,这是哪里不该问你吗。”
    传送符只保证传送一定距离,但不保证能送到哪。
    楚照流估摸着他俩应该是到夙阳了,但是在夙阳的哪儿,就有待考证了。
    毕竟传送符这东西,一般情况下是用来保命的,能在瞬息之间传送到千里之外远离仇家就谢天谢地了,想精准定位纯属做梦。
    至于不一般的情况,单指楚照流这个败家子,用传送符来赶路。
    楚照流非常败得起,毫无愧色地摇了摇扇子:“是哪里,走两步不就知道了。”
    秋夜寒寂,这座荒山却静得有些出奇,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夜雾已经弥漫而起,月色也被掩盖得朦朦胧胧。
    周围的树影被风吹得起起落落,恍若张牙舞爪的重重鬼影。
    楚照流脚步一顿,笑了:“有意思。剑尊大人,走呗,前面有东西想要我们命呢。”
    才刚落地就遇到不要命的,哪家妖物那么不长眼睛,一头撞到杀神的身上来。
    谢酩不着痕迹地将楚照流放入庇护范围——虽然他并不觉得此处的危险程度有必要如此。
    楚照流边走边观察两人之间的那条红线,满意地看着它越来越浅,趋近于无。
    走了几步,他又禁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嘴也不肯歇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俩交换一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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