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下意识的看向皇帝,后者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告知一声。”
说完,自己慢悠悠的往另一条路走。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啊了一声。
赵怀转身问道:“这又怎么了?”
女子低声道:“没什么……我……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谁知赵怀没有顺着这话说,反倒是道:“是该害怕,没有自保的本事还甩开丫鬟乱走,这次就当是教训了。”
说完也不看她的脸色,径直走了。
女子还坐靠在桃花树下,花瓣一片片落到她身上好不美丽,只可惜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有些羞恼。
走出去几步,赵怀忽然冷声道:“回去查一查工部左侍郎。”
陆池脸色微微一沉:“陛下怀疑他?”
赵怀冷声道:“这庄子桃花林逾千亩,皇后为免意外特意分成两块,前头才是游春宴的场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走到这里?”
要知道赵氏姐妹身为公主,说话的地方距离这里也不近,以贵族小姐的脚程,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才是,更何况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工部左侍郎因权谋私,在之前修整庄园的时候,将地形告诉了自家女儿,才有今日这一出好戏。
再说了,皇后办游春宴可没邀请男子,来的都是夫人小姐,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这姑娘要么是真傻,要么是装傻。
瞧她的模样就知道是后者。
陆池显然也想通了其中关键,再一想如今的工部侍郎是进京之后重新任命的,顿时更是皱眉。
有了这么一出,赵怀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早早的回宫去了。
他一走,立刻有人将消息传到了皇后耳中。
戚玫听说了途中发生的事情,微微皱眉,只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面色无异的继续主持游春宴。
很快,戚玫便见到了这位毛遂自荐的姑娘。
长得确实是弱柳扶风惹人怜惜,眉头一皱,便能让人心中怜爱,也怪不得她豁出去拼一把。
只可惜——戚玫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那头,侍郎夫人见女儿眼角还红彤彤的,低声问道:“可见到陛下了?”
少女微微点头,欲言又止。
侍郎夫人却松了口气,笑着安抚着女儿:“这就好。”
之前老爷便打听过了,当今陛下并不喜欢循规蹈矩,反倒是对特立独行的女子分外喜欢,皇后戚玫就是如此,两位公主也常常如此。
既然这样,那么桃花林中偶遇,想必是符合陛下的喜好,再者,他们家女儿的模样一等一,男子见了就没有不喜欢的。
少女心底却忐忑不安的很,她想起方才陛下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绝对不是怜爱和喜欢,但瞧着亲娘乐滋滋的模样,她又不敢直接说。
左侍郎一家信心满满,殊不知今日之后,整个侍郎府都得挨批。
赵怀可以接受手底下的官员想往他后宫塞人,却不能忍受居然有人通过职务之便,人为的制造偶遇。
第二日,龙案上便摆上了左侍郎的资料。
赵怀随后一番,便皱起眉头来,扔下奏折道:“这才多久,竟然就有人以权谋私,实在可恨。”
他冷笑一声:“传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赵赟,乃是曾经的赵管家,他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负责工匠坊示意,这些年来也从未出过差错。
赵如今是国姓,可赵怀并未让赵赟和赵云倾改姓,可见其中信任。
但让赵怀没想到的是,赵管家管得了工匠坊,却管不住工部。
作为瑞山王府的老人,赵赟自然也是熟知皇帝的性格,一进来便知道他心情不好,连忙躬身行礼。
赵怀将折子一扔:“你自己看看。”
赵赟上前打开一看,脸色就是一沉,连忙请罪:“陛下恕罪,是臣失察,才让底下的人做出这般事情来。”
赵怀冷声道:“这件事往小了说,是逢迎媚上,往大了说,是窥探圣踪,他这次只送了一个女人,下次呢,直接安排人刺杀你是不是也会失察。”
赵赟脸色大变:“微臣知错,还请陛下责罚。”
赵怀只说了一句:“将他撤职查办,以儆效尤。”
“你若管不住这些人的手脚,朕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做。”
“是,微臣遵旨!”赵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底将那左侍郎恨到了极点。
挥退了赵赟,赵怀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陆池见他神色不好,低声劝道:“陛下何必因为区区一个左侍郎伤神?自古以来从不缺想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杀鸡儆猴便是。”
赵怀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游春宴那日,朕本来想替你相看媳妇,故而将庄园守卫交付给了碌国公。”
陆池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向皇帝。
但见赵怀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意思。
陆池心底也拿不准马汉有没有掺和这事儿,至少他没有查出蛛丝马迹来,可庄园内侍卫不少,一个弱女子即使知道了路线,也不该能走到那地方才对。
可是马汉……陆池与他是老交情,心底觉得不至于,但又不敢往深处想。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赵怀的感慨,自从陛下登基,大家都已经变了。
赵赟离开皇宫,回到工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工部左侍郎叫道跟前,骂了个狗血淋头。
工部左侍郎还坐着国舅的美梦,被骂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赵赟不觉得可怜,反倒觉得可恨,最可恨的便是通过这件事,陛下定然对他不满,觉得他能力不足以掌管整个工部。
从瑞山王府的管家爬到如今的位置,赵赟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却毁在一个下属的手中,真是恨不得拿刀砍杀了他。
“滚吧,回家好好反省,等待查办。”骂完了,赵赟才开口骂道。
左侍郎猛地跪下来,连声道:“大人,属下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那日真的是意外……”
赵赟恨不得唾他一口,冷笑道:“时到今日你还嘴硬,这番假话你自己都不信,还指望陛下会信?”
他嗤笑一声,冷冷的看着狼狈的左侍郎:“本官不知道以前大周是什么模样,但是在大瑞,陛下绝不会吃你这一套。”
听见这话,左侍郎委顿在地,脸色凄然。
工部左侍郎做的事情不算隐秘,很快文武百官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心底都在腹诽这位左侍郎也太心急了一些,送女儿进宫不算什么,问题是你倒是送进去那才叫本事!
就连赵赟在内,都不觉得皇帝会一辈子守着皇后过日子,只觉得左侍郎这一次被罚,只是因为他窥探圣意触霉头了。
碌国公府内,马汉烦躁的一次次转圈。
曲氏安顿好两个孩子,挺着大肚子回到正房,便瞧见马汉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架势。
曲氏心底咯噔一下,再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脸色微变:“老爷?”
马汉一屁股坐下来,骂道:“这狗东西害死我了!”
曲氏神色一变,伸手握住马汉的手,柔声问道:“老爷,此事于你有关吗?”
马汉一拍脑袋,到底是告诉了她实情:“不瞒夫人,事前我确实是不知情,是他买通了我手底下一个兵,这才……”
“你说他想送女儿入宫就送入宫,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法子,结果陛下看不中,反倒是要查他的失职之罪,要不是我手脚快,恐怕就得查到我身上来。”
曲氏眼底闪过火光,却压住脾气问道:“老爷,你掩盖了这件事?”
马汉皱了皱眉,似乎恼怒她逼问的口气,但还是说道:“这原本就不关我的事情,我要不是不动手岂不是白白替人背了黑锅,到时候难免被陛下迁怒。”
“此事过后,我定会狠狠责罚下属,让他们知道其中厉害,绝不可再犯。”
曲氏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老爷,你糊涂啊。”
马汉脸色一黑。
曲氏却已经顾不得了,继续说道:“陛下让您来守卫,原本是信任,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陛下定然会彻查,查出来倒好,查不出来岂不是会更加疑心?”
“原本只是那左侍郎胆大包天,收买了侍卫将女儿送进去,是私德,是小事,老爷您最多是失察和御下不严之罪。”
“可掩去其中关键,陛下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其中异样,如此定然会疑心了老爷,陛下的疑心大过一切罪责。”
随着曲氏的话,马汉也想通了其中关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懊悔不跌。
曲氏急怒攻心,肚子都在一阵一阵的抽痛,还得劝诫夫君:“老爷,您是从王爷潜龙时期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定然知道他的性子。”
“在陛下手底下做错事情不怕,怕的是知错不改,怕的是执迷不悟,陛下若起了疑心,那就会与老爷您渐行渐远,后果不堪设想。”
赵怀对身边的人是宽容的,这一点从瑞山城跟随他的老人,无一例外都得到奖赏,即使没有什么才能,也能得到良好的安置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同时,他也是大瑞的皇帝,杀伐果断,坚定无比。
若没有实实在在的才能,得到的待遇也只有金银和荣养,皇帝是绝不会讲一个不合适的人,摆放到不合适的位置。
马汉确实是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军中还有太后,有蒙王,有吴鸿等一众渐渐冒头的武将,皇帝并不是非他不可。
曲氏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家夫君居然昏了头做下这等糊涂事情。
马汉神色委顿,黯然道:“可我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迟了。”
当时他只想着不能让陛下知道,下意识的掩盖住此事,却忘了掩盖之后的后果。
曲氏却坚定起来:“老爷,不如您进宫一趟,亲自告知陛下事情始末吧?”
马汉神色一顿。
曲氏继续说道:“陛下只惩处了左侍郎,并未提起其他,显然不想牵连他人,可事情容易平息,心底的怀疑却难。”
“与其让陛下心存疑虑,倒不是老爷自行请罪,虽说迟了一些,到底真诚。”
“您毕竟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人,陛下绝不会因此责罚,也解了他心底怀疑。”
曲氏说得颇为有理,但马汉却犹豫不已,下意识的反驳:“万一陛下并未多想吗?”
曲氏幽幽叹息:“老爷,您比妾身更了解陛下,你觉得他不会多想吗?”
马汉哑然,他自然知道不可能。
陛下年幼的时候,便是个高瞻远瞩心思缜密的性子,更别提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事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半晌,马汉咬牙道:“我现在就进宫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