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和李循则尴尬地分开,“大娘,我,我……”沈虞面色微红,起身道:“我来就行。”
张大娘看看垂着头咬唇的沈虞,又笑着去看炕上的男人,李循倒是反应很快,朝她拱手感激道:“多谢大娘对我与拙荆相救之恩。”
“郎君醒了便好,”张大娘打趣道:“你娘子一醒来,不顾自己的身子就急着来看你,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呦,哭得跟什么似的,可把我这老婆子都看得心碎了!”
李循含笑望了一旁抬不起头来的沈虞,轻声道:“我娘子,素来是个心软爱哭的。”
张大娘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沈虞就有些羞恼地瞪向李循,正撞上他清凌凌的凤眸,沈虞心头苦涩,又慢慢地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张大娘瞧着这小两口眉目含情的模样,掩唇一笑,悄悄退了下去。
“你别忙活了,自己身上还带伤。”
李循看她忙前忙后,握住她伸来的手,在掌中揉了揉。
沈虞咬了咬唇,“你干嘛,松手。”
李循说:“不放,你先把手里的巾子放下。”
沈虞只好放下。
李循突然撩起她的衣袖,从手腕到手掌心,洁白细腻的肌肤有一道长约三寸的血痕,是被碎掉的木匣所划伤。
他略带责备地看向她。
“我已经上药了……”沈虞被他盯得不自然,想抽出自己的手来。
“别动。”李循将一旁的张大娘给的药瓶拿过来,细心给她伤药,动作很轻,还不时地问她疼不疼。
两人挨得很近,沈虞目光无处可放,便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鼻梁又高又挺,鼻若悬胆,一双凤眼优美狭长,垂着长而细密的睫毛,一个男人睫毛生得这样好看,像女孩子一样。
沈虞见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便抬起手替他轻轻擦拭。
李循手中动作就顿了顿,抬头看向她。
沈虞一时也没想到他会抬起头,四目相对,他却又一语不发,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身后是初冬午后的暖阳,晃得人眼几乎睁不开,细碎的日光落在他的发上,金光灿灿如金箔一般耀眼。
他的目光幽黑深邃,面庞棱角分明,仿佛刀刻一般,薄唇边生了淡青色的胡茬,男人的粗犷与成熟而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更难得是身上还有着寻常男人没有的清贵气质,当得起俊美无俦四个字。
唇瓣微分,沈虞强装镇定,“殿下作何这样看我?”手却紧紧地攥住身下的褥子。
李循瞥了一眼她紧张的手,又将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他靠得越来越近,又抬起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下巴,微微垂了眸侧过头去。
沈虞整个人都懵住了,以往他要亲吻她时总会这样做,她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抑或是……
她越后退,李循便靠得她愈近。
直到她的后背都贴在了墙壁上,李循碰了碰她的鼻尖,又往下低了低头——
沈虞吓得一缩,闭上了双眼。
……
鬓边的碎发似乎被人撩到了耳后。
沈虞睁开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李循。
“作何这样看我?”李循低低一笑,声音低哑淳厚。
沈虞伸手想打他,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却又只是轻轻碰了碰,啐道:“登徒子!”
李循便觉着,她口中的“登徒子”这三个字,还是那么的好听。
第84章 沈虞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
晚间张大娘的儿子和儿媳回来, 沈虞亲自去拜谢过,客气一番,自是不提。
张大娘给两人端了两碗熬得滚烂的肉糜粥和一些腌过的野菜,“乡下人家, 没什么好东西, 还请娘子和郎君多担待些。”
沈虞知他无肉不欢, 又想他多吃些肉兴许伤能好的更快, 便悄悄将自己碗中的肉都舀出来到他的碗中,再端给他, 坐到绣墩上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李循瞥了一眼她的碗,又看着自己眼前这满满一大碗,忽而将碗扔在炕桌上, 淡淡道:“原本孤还当这户人家是个好的,没成想却也是黑心肠。”
“又怎么了?”沈虞见他神情不悦,还当他是喝不惯这普通的肉糜粥。
不过她记得他从前素来是个嘴不挑也不刁的,这会儿怎么还同碗粥较上劲儿了?
沈虞便也有些食不知味,放下手中的碗,沉默片刻,掀帘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李循问。
沈虞让他等等。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 回来的时候手中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进来。
“殿下不爱吃肉糜粥,不妨尝一口这碗面,还有滋味些, 但到底伤得过重, 还是以清淡饮食为主的好。”
她将那碗面塞进李循手中, 又塞了双竹著,见他神情怔忪不说话,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
李循看着手中的汤面,是用中午吃的不知名野菜打的卤子,野菜切得碎碎的用肉和油爆炒炒香,顶上洒了一把青翠的葱花,既不过分清淡,又不显得十分油腻,正是他最爱吃的口味。
他抬头看了沈虞一眼,又低头夹了一筷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明明是极香的一碗面,他却只品出了酸楚的滋味。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沈虞这样的女子,你待她一分好,她便能回报你十分。
从前他一直以为她心肠冷硬,无论自己怎么样做都换不回她的回头,心灰意冷。
如今方才明白,她才是这天底下心肠最为柔软之人。
这样的女子,当初他竟无耻地负了她。
李循,你不是人,配不上她的人从来都是你。
他对沈虞郑重道:“虞儿,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沈虞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
她置之一笑,不以为意,转头要去吃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碗肉糜粥。
李循拉住她的手,说:“凉了。”
他夹起一筷面,吹了吹,示意她尝一口。
沈虞摇头道:“我不爱吃……”见到李循又皱起眉头来,无奈,只得尝了一口。
李循吃完一口,便喂她一口,若她不肯吃,还放下碗表示自己也不会吃。
沈虞不想吃,又担心他不吃饭对伤势恢复不利,就在心里把李循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是不想吃这汤面想喝口粥怎么了啊?
这人的脾气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霸道。
她心中腹诽,落在李循眼中却是两人“甜蜜蜜地”一同吃完了一碗面。
晚些的时候张大娘给两人又抱来一床被子,夫妻自然是睡一张床的,可问题是沈虞和李循现在的状态就很尴尬。
沈虞不想和李循睡一张床,但她本来就默许了两人是夫妻,这会儿若再提出出去住,给人家添麻烦不说,只怕少不得要解释一番。
再说,李循现在为了她浑身新伤叠旧伤,身边需要人侍候,她若真说要出去住,这疑心病重的心里肯定又要多想,自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沈虞将被子在外侧铺好,叫他往里面躲着些。
李循也不知为什么她总将被子往他这里甩,难道是和他盖一张被子?
虽然他受了伤,不好翻动,但既然她想,也不是不行……
他抓着被子不肯撒手,沈虞拧眉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将被子硬扯回来,下去吹灭了灯,钻进被窝里挨得他远远地睡着了。
李循:“……”
嗯,好吧,又是他多想了!
*
早晨醒的时候李循怀中空空,只有枕边的一缕秀发。
张大娘正蹲在灶台前烧火,见一个高壮的男人捂着胸口神色焦灼地从屋里一瘸一拐地出来,唬了一跳,“郎君这是去哪儿?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李循问:“请问大娘,我娘子去哪儿了?”
敢情是找娘子呢,她还当是出什么事了。
张大娘将柴火塞进灶洞里,笑嗔道:“郎君急什么,你娘子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又跑不了——她一早上起来就出去散步去了,出了门一直往前走约莫两里地有条河,你娘子估计就在那儿附近散步呢!”
“多谢大娘。”
几乎是话音刚落,李循撂下一句话就大步急匆匆走了出去,好像晚一会儿这人就能走丢了似的。
张大娘摇头失笑,这位郎君和他那娘子看容貌气质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男的俊女子美,堪称一对佳偶璧人,看郎君那紧张的模样,想必是与极爱重他娘子的,莫不是新婚夫妻?
想到自己早逝的老伴儿,张大娘触景生情,深深地叹了口气,免不了也感伤上一回。
……
而那厢李循出了门径直往张大娘说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多久果然瞧见一条笼罩在晨雾中的小河。
四周成片半人高的芦苇随着风摇摇晃晃,云雾间有个身着桃红色小袄,身形窈窕纤瘦的女子亭亭伫立其中,在水边临水眺望远方。
莫名的,李循脑海中就想到了一首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等沈虞转过身去,身后来人便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从后头将她一把抱住,铁栅般的双臂圈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李循将头埋在她香软温热的脖颈间,两人脸贴着脸。
他又蹭了蹭,低声问:“虞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虞怔了怔。